第六节 同拥三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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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颈部象坠了铅一般,被拉长直至呼吸逐渐地停止。我意识也在模糊,只隐隐约约地感到象陷入了漩涡似的,难受得想吐。口中生出腐味,而大量的汗液随着死神的接近却越来越迅猛地流出。一霎那间,我心里已没了恐惧。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灵魂象小鸟一样慢慢地升到半空中,悲怜地看着自己可憎的模样。我的脑子已开始回忆起曾经有过的亲人,他们一一闪现,象放一场电影片断,而后,突然嗄然停止……
然而,不知道是还是灵魂的痛楚,一阵阵地,让我难受得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不清楚我死了多久,也不清楚我究竟是在天上还在地下,可是我看见了她,清儿!
她站在我的身边,那么清晰,那么漂亮。
我咬破了嘴唇和舌头,猛然惊觉不是在做梦。她,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知道我在这儿的吗?我想说话,却只会浑身发抖,嗓子竟连一个音调也吐不出,我的天哪!但是伴随着我一直到现在为止的那种非凡优越感竟然又一次重温了,对于自己居然还活着的情况反倒充满了不以为然的情愫。活不活都不要紧了,我想说的是,她一直都在跟着我,在我临死的一霎那,把我从险境中拉了回来,那么说,她仍然爱我!
我知道她看清了那封“信”,恐怕她更看到了我对她无可挑剔的爱意!我看着她那张异常温柔的脸,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抱住了她。清儿拥着我,并在颊边轻吻,她的泪水一滴滴流在我的脸上。
生存……还是毁灭?
我不由得想到这句著名的台词,而颤抖起来。我虽说不出话,但我相信我们彼此间那种如鲠在喉的误解与隔阂已经随着生存和毁灭的瞬间随风而去。从地狱归来,我又一次获得了新生。我感激她。而她只觉察出我的眼神略有变化,便会异常轻柔地吻我,尔后含着泪轻轻摇头。
我忽地体会到,那种复杂而真挚的情感,也由是洞察了什么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恐怕只有灵魂间互相的交流,才能仅仅通过一个简单的眼神或动作,就猜想出对方心里的念头,非是相爱以久的人们,无法得到这样的快乐。
小清搀扶着我站起,用匕首刮去我刻于树干上的文字,除了那两颗心联在箭簇上的心。我们凝视着对方,想揣摩出彼此不愉快的动机,而小清很快地仰起头深深吻我,从来没有那么大胆、狂野过。
这是我出来的第七天,我依稀记了起来。
我们疯狂地绵缠着……她煮好了美味的野菜羹给我吃,又铺好了用树枝、枯叶搭成的软榻供我休息。我们相拥着睡,相拥着行,相拥着相互痴望。当我们终于回到府里,又经过了长长的十几天。我们都象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亲亲热热地,一句话也不说。
颜雪知道内情,她最担心我和小清的安危。可令人诧异的是,别院中的家将、丫鬟们,竟没有一个人说要离开,也没有一个人向颜雪要过银子。当我们回来时,所有人都泣不成声。
我心力交瘁,回房倒头便睡。我隐隐约约感觉杨丝和孔露先后来过,且与小清轻声地在我身边说着话。她们的声音都是低低的,象在老式电影中的对白。我困得紧,但心却一直悬而未“决”,所以我居然会在梦里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当然最后什么也没记下来,可这种体态上的新鲜感觉,醒来时仍记忆犹新。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亮。
是时我第一个面对的,却并非是小清娇美的脸蛋。董后遣来疗治我喉伤的太医令和其属员出现在卧房内。其人乃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令人很是怀疑他是不是那死鬼郑玄的兄弟。
颜雪奉过茶,又在榻前置了座位。那老者趋前观了舌苔、喉道,问了颜雪我诸种症状,这才号脉。搭摸了片刻,微笑着起身揖道:“颜大人大可放心,贵恙无碍。老夫开一方子吃上几天,自会药到病除。”
我忙点点头以示感谢。太医令转过屏风,又听到他和下属们讨论什么“地耳、射干、杏香兔耳风”等药名,又隐约有什么“蝉衣”,暗暗好笑:这些狗屁东西还拿来卖弄!要是一年以前,说不定老子一颗药丸便轻松搞定了。
随后便又想这一觉睡得真好,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回来了,现在连皇帝、太后都遣人来探望,别人还能放什么屁么?不过颜雪向他们胡说了什么,我却是半点不晓,想来本日第一件事,便是与她核对口供。
我起身穿衣。颜雪送完了客人,见状诧异道:“大哥不再睡一会儿吗?”走过来屈身为我穿鞋。
我左思右想,只得连比带划地用食道发音,“喂,这些天你怎么和那么公卿们周旋的?说来听听。要不我露了馅,可就害死人了。”
颜雪噗地一笑,道:“大哥就别说话了,讲都讲不出来,还逞什么能?”抬头莞尔,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我派人向他们说,大哥最好的朋友死了,因为晚上接报,不好向朝廷请假,便动身去了。原以为几天功夫便完事的,没想到路上耽搁了那么久。”
我知道她又是在圆谎,又是在暗暗责怪我。摇头苦笑,“你怎么不说是我爹死了?”
颜雪失色道:“我可不敢。再说真是那样,大哥的官就没得坐了。凡父母死,都会去官免职,要守孝三年呢。”
我心里顿时念起还在那个世界的父母。以前不知好歹,常常跟他们吵闹,现在想来,他们就算骂你打你,终归还是为了你好。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不疼自己孩子的呢?唉,不知道他们二老好不好。就当儿子为国为民揖躯牺牲了罢!
待起身洗漱用饭毕,小清也带着杨丝、孔露来了,齐齐环坐在桌旁,却都没有说话。我诧异地抬眼过去,除了小清,另两个都是面带潮红的娇媚样子。一怔,心道:孔露这小妮子也来凑什么热闹?莫非嫌我乱得还不够吗?
我咳了两声,张嘴欲说,却又想起音色问题,闭嘴不言。三人见到我这副表情,齐都弯腰大笑,孔露道:“将军不必掩饰了,我们早知道你生了病,还把楚姐姐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呢。我今日一大早,便奉了姐姐严令,去宫里请了太医,呵。”
小清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和我惊喜的目光对上,顿时红了脸。我心下大悦,道:还是清儿最疼我,唉,偏偏她什么都不肯讲出来,让我这个当老公怎么办!挪到她的身边,凑过头去对她轻轻一吻。
杨丝看见我这般不加掩饰,变得十分忸怩。孔露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儿,笑道:“颜将军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所为,不怕司徒大人劾你吗?”
我笑着摇摇头,更加放肆地把小清紧紧抱在怀中,还不停地轻轻吻她的前额与面颊,这副旖旎的情调,连孔露也眼光发热起来。一时间,只听见杨丝强自压抑的喘息和孔露轻微的叹气声。清儿虽感到被别人看得害羞,却也舍不得离开如此舒适的怀抱,只好红着脸羞涩地深埋臻首。我凝视了她片刻,这才抬起头来。杨丝眼光与我一碰,几乎连茶杯都要失手掉在地上。
孔露咬着下唇,似笑非笑地道:“唉,将军这样,露儿真嫉妒死了!”
我这才松开膀子,在小清耳边轻轻道:“我好不好?”小清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我心怀大放,嘶哑地道:“我就喜欢有碍风化,就喜欢搂着我心爱的女人谈天说地。我爱怎样就怎样,你们认为这样好不好呢?”
孔露、杨丝皆都脸红。我盯着杨丝,示意让她回答,这个守礼纯挚的小姐娇羞地低着头,用轻若蚊鸣般的声音道:“丝儿……不晓得。”众人都大笑起来。
小清低低地在我耳边道:“你一去这么多天,可把她们急坏了。还不快去赔个罪吗?”
她们?我疑惑起来,什么时候孔露也加入到我的集团里来了。我只是曾经说过,看在白素的面上,把孔露**京去,如此而已。难道小清误解了我的意思?
赶忙附耳解释。小清见我如此乖觉,咯咯一笑道:“你自己问去。”
我摇了摇头,走过去也同样抱了抱丝儿。孔露见我颇为奇怪地瞪着她,轻笑道:“将军是怎么了,露儿有什么不对吗?”
“的确不对,而且问题还很严重。”我故意皱着眉。
朝小清微微一使眼色,便拉着孔露走出厅去。孔露又喜又嗔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一脸凶巴巴的样子,相信只要是姑娘便会怕的。哑声道:“公主今天来别院嬉闹,恐怕是另有目的的吧?快点说出来,本将军免你一死。”
孔露噗哧一声,忍俊不住道:“将军难道自己看不出来吗?”旋即粉脸一红,不禁退后了半步。
我垂头丧气,心道:果然是有别的目的!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那天镜玉楼中袁隗和我的对话,你不是听得很明白吗,那是我的真心话。”
孔露面容慢慢地变得惨白,突然急促喘息起来,“我不信!那天你是故意那么说的,绝不是你的真心话。”她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臂,道:“你别骗我了,在司徒府上那一曲舞,我是为你所跳,难道你会看不出来?我说我有心上人的时候,你不是一脸得意的样子吗?”
我心头大震。心里回想了一遍那天的事情,却是自己见她这一手耍弄了所有人,而颇感快意罢了。当然,我不能不承认我是有点喜欢她的。这个美艳绝纶、天姿聪慧的可人儿,谁不想把她弄上手呢?可我不是何进、武孙颀呀,也不是夏恽那种变态,我有自己的人生和世界观,我该有自己的选择,而非被别人选择。
我皱着眉头,沉吟不语。孔露慌了神一般看着我,眼里几乎滴下泪来,“你说话呀!你难道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我讷讷地,刚想说话。小清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露儿,颜鹰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怎么会不爱你呢?”我扭头一看,她和杨丝婷婷走过来,伸手揽住孔露的肩头,笑道:“他只是觉得不大可能罢了。你问问他自己,他敢说没爱过你吗?”
我朝她瞪了瞪眼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孔露咬着下唇,神色稍解,“那……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吓人家?露儿早决意跟他一辈子的。”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哀愁,忖道:你也要跟我,她也要跟我,老子哪有那么多精力奉陪?小清这家伙全然不体会我有多么痛苦,硬是大包大揽,看我饶不饶你!叫道:“你什么时候决定要跟我一辈子的?说!不然别怪本将军无情。”
见我色厉内荏,众人都露出嘲弄的眼光来。孔露伸出粉拳擂了我两下,哭笑不得,“你管我什么时候决定!我才不告诉你呢。”
我也只得强自作态,把她拖过来又抱又吻,才肯罢休。孔露浑身发烫,碍着小清在旁,最后才勉强没有失态。神情却已欢愉无比。

这一下子,顿成左拥右抱之势,连自己也甚为莫名其妙。调笑了一番,我便摆出家长之态,道:“丝儿、露儿,你们先退下。我还有些事情,跟夫人商量。”
两女身受着礼教“训诲”,自然知道分寸,乖乖地揖拜走了。我这才抱着小清,狠狠亲道:“你这坏蛋,还嫌我麻烦不够多吗,又加上一个孔露!”
小清笑着,嘴里唔唔几声,却被吻得辩不出来。我心跳加速到快要克制不了自己之时,她才扭身挣开,满面潮红地道:“孔露不是你自找的吗,怎能怨人家!”
我搂住她,朝正往这里过来的颜雪丢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嬉笑着退开。“你瞧见没有,小雪正看热闹呢。我们何不来个长吻陶醉一下?”
小清娇颜飞红,扭过头低低道:“再这样闹我就不理你了。你开玩笑也得分分场合呀。”
我笑道:“那就回房去。我与爱妻已有几日不曾交欢啦?”
小清嗔骂之声更加浓了这片刻间无限甜蜜。她脉脉含情地望着我,仿佛那么在意我这个在她生命里有过喜怒哀乐种种滋味的男人,她如此动情,却又如此羞涩。我忍不住一把抱起她,任她小声地求饶和颤抖地说“不要”,大步流星往卧室走去。
这是一个白天,漫长而多情的白天。袁隗、杨赐在客厅里,足足多等了大半个钟头。
待袁隗、杨赐看到我,不但没加责怪,还十分关心起我的嗓子来──都是那几天狂呼小清的名字,又到后杀未遂弄出来的,直到现在还不时喀血,想是气管受损了罢。
我说话的声音十分难听,然而亦彬彬有礼,丝毫不敢怠慢。“岳父大人,袁公,多谢挂记。侄儿今天已经好了大半。唉,都因我那好友英年早逝,小侄痛心疾首,大哭三日,这才弄得这般狼狈。”眉头低垂,大作难受之态。
袁隗不禁出言安慰道:“也不必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嘛。唉,颜大人也是有情有义的人,行事每每与众不同。不过以老夫观之,汝心细如发,行事得当,颇大才气。要不然杨公岂会喜欢,而愿把丝儿配你呢?”
我淡淡笑道:“袁公过誉了。对了,还未请丝儿与妹子来拜见诸公。”忙传命下去,请杨丝和颜雪姑娘。
不过时,杨丝径来拜谒。先是深情注目于我,然后以晚辈礼拜了袁隗,又欢喜之至地投入杨赐怀里。杨赐见女儿身体复原,一时老怀大慰。笑道:“丝儿病好了么?哈哈,这真是喜上加喜的事情。”
袁隗捻须大笑,“丝儿还象小时候一般亲近。杨公,汝晚年可令人羡煞!”
杨赐只顾乐呵,杨丝却不依地羞道:“太公嘲笑丝儿!”脸上顿现红潮,轻嗔薄怒,别有一番风味。
我愣愣了一下,低头暗道:我有了小清,现在又有了杨丝、孔露,真不是太过份了一点?赶快功成身退是真的,要不然乐极生悲,祸事来了躲没法躲,逃没处逃,还不叫那些势利小人成为谈笑娱乐的话柄么?心神一凛,正好也看见颜雪来了,忙收起暇思,笑着令她进来,“还不快去见礼。”
颜雪腼腆地叩拜道:“袁司徒,叔父。”袁隗、杨赐都被她亲戚般的称谓吃了一惊。
我还未讲话,杨丝笑着解释道:“这位是颜……颜大人的妹子,叫颜雪。爹可要多疼疼她呢。”
两公这才释然,谦词受礼。袁隗摇头笑道:“丝儿也应改改口了,再不能称什么颜大人,该叫相公才是。”
杨赐、颜雪和我皆是哑然失笑。杨丝瞥了我一眼,忽地无地自容般垂下头,呐呐道:“太公再如此说,丝儿就不理你了。”
杨赐爱怜地抚摸着她,朝我笑道:“贤婿也知我这宝贝女儿的脾气,以后还要多多管教才好。俗话说,‘嫁夫随夫’,丝儿虽然还没过门,但她死而复生,又赖在你颜家不走,老夫索性就把她送给你了。”
众人皆默默无语。杨丝双眼一红,显是想到嫁过门之后一个夫家、一个娘家的痛苦,更是偎得紧了。袁隗忙出来圆场,将话题一转道:“颜大人这么个好妹子,难道也想一辈子不出嫁吗?我有小子名芥,愿意订立亲家之好。”
我召颜雪来的本意,就是为了让洛阳的诸多豪族知道,我颜鹰还有个未出嫁的妹妹,但袁隗这直率之言,显是出乎我的意料。瞧了眼满脸绯红的颜雪,心道:嫁给袁家?有没有搞错。我若不躲你,过几年你们满门就被董卓杀光了,嫁给你家还不如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咳嗽一声,哑声笑道:“小雪也老大不小了……但我先祖曾有训令,凡我颜家女子,必须自择夫婿,以冀快乐舒心,能传下健壮、聪明的后代,光耀我颜氏门楣。袁公美意,真是叫小侄受宠若惊。或者干脆叫袁芥兄弟多多来往?若是我这妹子乐意,自然是最好了。”
袁隗等俱是愣住。他们脑子里恐怕压根也没想过女子能“自择配偶”,什么出嫁要双方愿意等等信条,勉强笑笑。过了半天,才略有不快地扯起我不在京中时候发生的种种事情,看来他对我的提议甚觉恶心。
首先说的是夏恽。其因罪恶滔天又无人说情,诛三族,免去所有党朋和举荐在职者官衔,奴婢充公,府役家将徙边。
其次是刘焉董扶,还有大司农曹嵩,以我“不予朝政,私出城关”为由,要求把我降职。最好是贬我去当护羌校尉,以平贼乱,才能让他们趁心如意。
曹嵩名闻遐尔,乃著名军事家、政治家、诗人曹操的父亲。其乃大宦官曹腾养子,这曹腾字季兴,安帝时即入宫,及桓帝得立,以定策有功封费亭侯,迁大长秋,加位特进。曹腾能够用心谨慎,忠厚博爱,曾举荐过诸如陈留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等等这类名臣,赢得了宦官中不多的称誉。其死后曹嵩嗣爵。后来还有因皇帝货赂中宫及输西园钱一亿万没法还清,曹嵩位至太尉的事情。
现在此人身列九卿之一的大司农,乃掌诸钱谷金帛货币的优厚肥差,手下设有丞、部丞、太仓令、平准令、导官令等等职司,没有些许资历家底的人根本别想混进去。
不过我闻说他也是刘焉一伙,不禁大觉头疼。以后可能要仰仗他儿子,便势必得不看僧面看佛面放他一马。但若他跳得最凶,我又无奈之何,可就被人牵着鼻子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的,只能大叹到时候再说罢。
大将军等也是想让我挂帅出征。左车骑将军皇甫嵩镇长安、卫园陵,老子平乱,这应该是无可厚非的嘛。论军事素养和实战水平,谁能出乎吾右?我对自己有莫大信心,因为我知道从孙武开始每一代军事家的事迹。
趁着气氛融洽的当儿,我便赶忙提出自己的看法来。我口若悬河地道出当前朝政,又值黄巾“造乱”,人口锐减的实际情况,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兵力少、后备补给都非常困难,根本不能打大仗、平大乱。现在西羌已近三辅,边关的防御力量明显减弱,只能采取守势,只要稳定好民心,垦荒屯田,营造出欣欣向荣的氛围,才能逐步赢得胜利,换句话说,即使费了大力气一时半会儿把贼寇打退了,他们还会再卷土重来,就象黄巾,我便断言他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不用说,袁、杨二人有多么惊异了。袁隗暗了口气,摇头道:“颜大人此言入情入理,连老夫都想象不到。几可见颜鹰之名决不是平白树起的。想当初汝以区区三千之众,而变化成无数军马,以致城东几致陷落。后来又轻俘曹质、何良,斩杀温衡,视二万精卒为无物!汝之才几可谓上天所成,老夫深佩之至!”
杨赐却没有袁隗那样惊叹,皱眉道:“原来贤婿还是决定要出京寻战哪!贤婿年纪尚轻,不知军旅之苦啊。我朝治军极严,一旦失利,罢官为民还是轻的。若有通敌叛国、弃众潜逃之举,以连坐、诛族论罪。若贤婿留在京里,手握重兵,制衡关中,到那时候假汝之手,斩尽贪宦阉党,则我朝可以兴盛也。”
他压低了声音,到底还是让我吃了一惊。我没有这样的理想,因为我早知历史,杀阉是袁绍的事情。兴盛的也不再是东汉了。我那么想快点离开,还不是因为怕死在这个祸乱堆中吗?既知明天要死,今天还不赶快逃?你们这帮笨蛋若有一个知道我现在想什么,都会立马卷起铺盖,和我一块儿狂奔了。
望了眼对我注以关切之情的杨丝,叹道:“岳父大人对小婿关切超乎意表。但若听完小婿一番肺腑之言,岳父大人和袁公就知道我心里面想的,到底是什么了。”
两人皆是点头,颜雪不禁看了我一眼,伸手轻轻拽了拽我的衣摆。
我佯作不知,垂首道:“颜鹰自进了京城以来,便觉察到这个地方决不是可以长治久安的。朝政如朽木般不可雕凿,经黄巾之乱,已是风雨飘摇,皇帝整日跑马斗鸡,不理政事。于西园弄狗,著进贤冠、带绶。又亲驾四驴,引得京师转相仿效,真是目不忍睹。若非黄巾,恐怕更是不堪!我早已对此间心灰意冷,只求外放个官儿做做,有钱有粮,便心满意足了。岳父大人和袁公对朝廷如此忠心耿耿,小侄感沛之余,也不得不作此言辞,以答厚爱。望岳父大人、袁公明白我的苦心。”
杨赐闻言,想起恒灵以来东汉的末落,几乎掉下泪来。袁隗则面如死灰,连连斥我大逆不道。丝儿垂泪道:“太公、爹爹不必过分悲伤。相公说的都是实话,这里又没外人听到。”
袁隗不理她,杖头重重一顿,训道:“大丈夫当一心为国,怎能以此私心,不赴国难?从那里听来这些胡言乱语,便诽谤圣上,还想不想要脑袋?”
杨赐起身拉住袁隗,叹道:“也莫责备于他了。这些事情尽皆昭昭于众,谁人不知呢?我早劝过袁公,跟我一块回乡务农,何必流于京畿,恋这片刻繁庶?”
袁隗气乎乎地道:“老夫做不到!”拂袖而去。我第一次看到杨赐与袁隗之间起了分歧,也颇觉自己太过份了。若是在杨家秘谈,情况定会好些,也必不至于出现这样冷场的情形。长叹一声,赔礼道:“小子妄言。还请岳父大人为小婿解说一二,别让袁公将此事挂在心上。不过……若岳父大人信得过小婿,便听我一言,趁早离开京师吧。”
杨赐疑惑地看了看我,半晌才道:“这话你曾托丝儿转达过了,老夫也知你是实在人,决不会欺瞒使诈。可到底为了什么,你要这样匆忙地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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