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救援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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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李宣飞隼传讯时,我正在往奔袭敖仓的路上。
敖仓在河南尹成皋县东,其南为荥阳,汴渠绕其北。敖仓自古以囤积粮草给募关中而名,自商周时期便发挥着重要作用。如今,董卓命令中郎将徐荣、玄莬二人率精兵三万往攻酸枣,处于对搜集军粮的考虑,其军已经折转东北,攻下荥阳,守河南尹杨原无法抵挡,还军中牟。
李宣报说,其军在西海截住白马、钟羌军数万,袭之。格累失守,许翼突围与其军合。两军正疾奔积石山羌军主营,取围魏救赵之计。
另,司马恭前军被欣格击败,幸得小清返,授计游击。如今,司马恭已率军退守醴阳,中军分散为千余小队,各自为伍,继续往西海进发。欣格率军深入戈壁,吃了大亏,被沙暴袭丧数千人后狼狈退出,然其小部发现了熊戎地盐泽,幸亏他们深入不继无法补给,遂为霍统等歼灭。如今,羌族军五万屯格累,十一万屯积石山那飞城,三万余为前锋继续出兵熊戎,情势仍不容乐观。
“哪里都不太平啊!”我骑在马上,手握帛书,心却早已飞向醴阳,“为什么我会老吃亏呢?羌族的文明那么落后,还停留在半原始的蒙眛时期,为什么我拥有那么多精锐部队,那么多先进的工具和器械,却还要被他们常常击败?”
我一时间想起很多,包括动念可及的武帝伐匈奴之事。卫、霍二将屡屡北伐,打得匈奴落花流水,然而西汉的边陲却并没有因此安稳过多少年。旋踵之间,匈奴人拍马南下,宼郡掠县,可怜的武帝又得派兵千里迢迢地去追讨……
恐怕这一切的根源仍然是该在战争之外罢,我凝神想道。游牧民族和农业民族的特性决定了他们各自的经济基础,农业国家春耕秋收、自给自足,而游牧民族则是依水草而居,故被称为马上民族。这样的民族生产方式虽比较落后,但其族人却因为擅长骑射,而具有更强健的体魄与侵略性。从羌族地域便可以想见,这些种族游牧迁徙的范围极大,很难避免与中原国家交恶。而根据土地的适应性来看,中原地区土壤肥沃,适宜种田,当然更适宜长草。反之,到了边关塞外,尤其是祈连山以北的广大地区,根本不适合耕种,有时灾害发生连草都不长,难怪农业国家无法在那里长治久安。
因此,在对付这些游牧民族的策略方面,武帝实在有些技拙。汉元时采取和亲的作法(当然,牺牲了某些美女的确让不少人颇觉痛心),令汉匈间维持了六十年的和平环境,考察西汉整个历史时期边境时断时续的战争,这么长时间的和平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游牧民族对农业民族的战争占有极大优势,但这并不是说后者就只能被动挨打。我不也利用迁徙移民的方法,几年间在“人烟罕至”的海西建立起庞大的基地了吗?只要能够生产粮食,我还怕过谁来?
必要的移民是统治的基础,一点点外来民族是不可能长久压迫本地方民族的,除非是清洗和驱逐政策。在这方面,我的手也不软,当初迁居海西时,我就曾杀过数以万计的熊戎原住民。
对于羌人,政策就必须有所改变。他们的疆域广阔,人数众多,如果我一意孤行,对他们实行清洗,那么造成的危害是难以想像的。老实说,我与羌人的利益冲突惟一体现在西海,那里曾是牧马盛地,而今却成为颜军的专属马场。在前次大战中失利的欣格与其他羌部,在度过了一个残酷严寒的冬季后,尖锐的矛盾使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从我手里抢回点什么。
那么,就让他们先得意阵子好了!
我写信给李宣,让她见机行事,不过要缓图格累。西海的矛盾一去,羌族联合军必定要讨论其归属,那时最好他们能分赃不均大打出手,之后再收拾之,也就省得多费劲了。
一骑快马从南面向我军疾驰过来,“报——”
卢横勒住战马,径自离开队伍,少时他又复追了上来,皱眉道:“主公,今晨有一彪人马从汴水东南杀来,正取徐荣军后,如今两军正自于汴水大战,敖仓暂且无事。”
“不去管他,先直捣敖仓,传令下去,入城后,取足六个月的粮草,其余统统焚毁!”
“得令!”
敖仓是时已被一彪人马占领,然而由于不知是哪路人马来袭,中郎将徐荣已率大部前去还击,故而此处防备薄弱。恐怕没人想到,有另一支军队竟能从后方疾出,来夺此地罢!
几支百人戍守队很快被掩袭的精锐武锋营战士杀得落花流水,向四面狼狈逃窜,不多时,几十辆辎重马车疾往中牟方向出动,烟火四起,更有许许多多的百姓狂抢着免费的粮食,并在战士劝告下往河内郡方向逃亡。
“禀报主公,徐荣军离我军只有二十里!”
得到哨卒探报后,我命令立即往西南撤退,从渠南绕道往东疾奔。果不其然,在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我又得报告,董卓一名副将率领本部人马南下疾追,已经冲过了我军改道之处。
申时末,我转折北向,已自登临了汴水旁一座小丘,观察形势,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相信徐荣这家伙已经知晓了我军偷袭敖仓的消息,气急败坏之下,命人赶去援救,不料我抢先一步,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
眼前是大片的平原,两支军队吹角击鼓,杀成一团。一方是徐荣的主力部队,布成三个阵势,正不断地往大河的方向压缩、包围。另一方则似乎是由两三支旗号不同的军队组建起来的杂牌军,估摸现存兵员绝不会超过三千人。他们努力地不被对手分割包围,然实力相差过大,虽拼力厮杀仍被迫后退。其后的汴渠乃是天然障碍,根本属于绝地。
根据卢横的情报,今晨开始起,那支军队便与徐军接触,战了多时兀自未败,看来应非庸手。
我喝令探察,稍顷小校来报,言与徐荣对战者乃是关东诸军中名气较弱又无官职的家伙,姓曹名操。
“孟德吗?”我立马高处,远眺人喊马嘶的重重阵围,不禁一阵气沮:老兄啊,袁绍这些家伙组织联盟,根本是在捞取政治资本,抢名气圈地盘,你放弃了典军校尉的官职私逃出京,附其骥尾摇旗呐喊足矣,干嘛要自己卖了庄园田地、散了财产,招募这些虾兵蟹将来送死呢?袁绍那帮子哪个不是在背后瞧着你的衰样偷笑?
卢横横刀振色,按住坐骑道:“主公,救是不救?”
我回望己部,见士卒气奋,战意昂然,遂高声道:“董贼骄横,二袁沮气,徒率大军终无能为,皆是没卵的男人!现在曹孟德以白身散家财合义兵,奋勇独前,此诚忠义士也!弟兄们,我们是见死不救被人耻笑呢,还是慨然释危,以解天下倒悬呢?”
众人轰然答道:“愿从主公杀敌!”
我锵然出剑,道:“听我命令,焦则领骑队百人为疑兵,从西南方向突进,待敌迎击后撤退,引开一部后继续冲击骑阵,务必使敌人以为我将从西面解围!韦搴,你率二十名骑兵掩护粮秣并华先生等往东南撤退!卢横,你跟随我,一旦焦则出手,你我并力从东南突入围中,务必救出曹操!”
众将领诺,各擎兵器指挥去了。独张奋叹道:“徐荣兵力恐在万人,加上玄莬一部几二万,一旦滞于此地,势必危矣!将军切勿孤意。”
我看了一眼远处黄昏的汴渠,沙苇茂密丛生,顿生计策,笑道:“张兄你且安心好了,打不过我不会逃么?”
我与卢横率军从山坡扑下,正是焦则将兵奋勇冲乱敌军二阵之时。
天时灰蒙阴暗,徐荣一军虽众,然却不知曹军竟有后援,更不知兵力如何,故而被百骑在西面反复冲击之下,竟然死伤狼籍,更有少数呐喊逃命。
不多时,徐荣军突然将中部、西部两军中抽调出几千人,从东、北两面包抄上去。焦则率部且战且退,利用骑兵优势,疾驰放箭,虽然造成杀伤,但却已成孤棋,再无回转余地。
我心叫不好,再看敌人更是拼力往汴河打压曹军,情势堪危。
我大喊道:“卢兄,率兵从东面冲进,注意诛杀敌酋!”
卢横自然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颔首称是,随后挥刀突阵,左右亲卫近百人呼啸跟随,每将马边左右各六名侧卫,后翼凡勇猛善斗者外,其余居内,呈倒三角形,以长枪冲开阵势,其后灌以强弩,一时间箭箭飘血、枪枪夺命,武锋营初在铁甲卫队时就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敢打硬仗著称,组营后更是享受与甲骑相若的待遇。其营战士凡领用兵甲、器械,除规定配给外皆按其各自的要求定制,故而装备齐全之余,更不乏花样。例如卢横就很属意蝗石弹,在我建议他改用铁制并增加尖刺凸槽以扩大杀伤后,更使他爱不释手。
又一支援军的突然出现,几乎使得徐荣来不及作出必要反应,迟缓和略微张惶的调整,使得卢横有机可乘。当然,按时下流行的标准看,还基本没有如同武锋营这样精猛善战而又变化多端的武卒,明明在用长枪突阵,却旋蹱弃枪,并发射了两轮密度极大的弩箭,造成了诸多伤亡。短兵相接的当儿,却显得如此从容默契,象伐草割荠般杀人,再加上几员实力恐怖的勇将,不大多会儿东路的围阻已然被铁钳般剪开,数百人的援军直冲到曹兵面前。
“孟德在否,小弟救急来迟啊!”我手提卢横所杀的一员敌将首级,装酷大笑道。
曹军个个带伤,显见适才苦战不支之态。而今,忽然重围渐开,竟有援军来救,不禁又惊又喜,直听得我喝出曹操名字,更是大声欢呼起来!
“我们得活了——”
“禀将军,曹大人几番率军冲阵,如今正被逼往北面去了,请将军速速救援!”
我禁不住泄气地沉下脸来,命令左部军侯率领曹军往东面来路突围,另会合卢横等几员大将亲救曹操。
“长矛队恢复阵型!”卢横大声叫道,一面提醒压低声音提醒我,“主公,敌军的弓手已经压上来了,此时不宜再多恋战,速速东撤罢!”
我摇了摇头,用力摆动手中长剑,“曹操与我相得,我不能见死不救……卢横,要么你先率军东出,接应我救人。”
卢横大惊失色,一面挥刀斩下冲突上来的一名敌骑,一面叫道:“主公,卢横何错?末将绝不敢擅离主公左右!”
“喂喂喂,看着点,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嘟哝着,扣动弩机,一篷箭雨顿时倾洒出去,从北面冲来的名敌兵在我面前各自爆出无数血点,哀嚎四起。
突然,敌军营中一阵整齐的弦声此起彼伏,数千支箭撩天集射而来,流矢毫无目标般地洞穿着敌我双方的战士!
“啊——徐荣这个鼠辈……好毒辣的一手!”我肩头中了一箭,恍然看见卢横战马被扎多箭,哀鸣着滚倒,而他则翻身跃起,似全未在意般地帮我挡开箭雨,
“主公,不打紧罢!”
我忍痛道:“还好,时间紧迫,快!”
曹军的数千将士在我军偏将的率领下,迅速地再次组织起有效突击。由于东面的防御线已经被打破了一次,虽敌军拼命往那处增援,效果却是不大,仍有数百人奋勇地首先冲开重围,性命暂得保全。
而大多数的士卒,仍面对着数倍之敌,在苦苦地挣扎着……一天的激战,在和精神上,都对他们产生了超出负荷的重压。一旦到达临界点后,机械活动甚至多过大脑对四肢的控制。
卢横步行开道,一手牵马,一手擎刀,劈斫突刺,宛如闲庭信步般地,当者却无不披靡。我咬牙拔出箭头,牵动神经直欲痛昏过去,而血液顺胸膛湿热地直流进肚腹之间,竟使我产生了搔痒的感觉。
卢横赶紧让士卒为我包扎,并喝令军分左右,执盾推进。
一时,中军刀盾三重,前军弓士、枪兵混杂,正是死搏的阵形。
“呜——”角声突从后方发来,猛可里所有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停住挥动的兵器。随后,敌军暴发出阵阵欢呼,而曹军士气极沮,终于开始有些动摇崩溃的迹象。
“是敌军增援的部队!”卢横长叹了一口气道。
我的士兵们则躲在盾牌的后面,露出极其沉稳老练的冷静神色。
为将者不慌,不自乱阵脚的话,那么就完全依靠部队自身的战斗能力和控制能力了。不过令人高兴的是,这么精锐的士兵却是掌握在我的手上!
“各自为战,突围后东出河南尹界会合……立刻传令左部都尉依命行事,这仗败了,等待下次的机会吧。”我抑制住情绪,淡然地道。
一名骑兵打马飞奔回去,视若无睹般挥枪重蹈乱围。卢横挥刀呼喝,命己部结成双面锯齿形状,左右往来应援,加速冲破敌阵。
我打马冲刺,长矛洞穿一敌!眼前忽亮,却是已至汴水之旁。曹军游兵散卒可见,而曹操却遍寻不着。
“放箭!”有人远远地高声叫道。
“退到河边——”我也声嘶力竭地大嚷道。
这一阵的箭雨比刚刚猛烈得多了,然而由于结阵的关系,我军中箭者却反倒少了很多,更不要说被重点保护的我了。
“卢兄,干掉那个发令的人怎么样?”我兀自悠闲地问道,似浑然没感觉到敌军越来越多,越趋紧密生猛的样子。武锋营前部接战者,已经不能不缓缓退守,更有一下没一下地利用自己多余的暗器造成杀伤。
卢横眼光亮了亮,旋即暗淡下去,居然大摇其头,“军师有命,无论如何要护从主公安全!除非卢横死了,否则绝不能擅自离去!”
我哈哈大笑,“李宣若非以为我颜鹰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卢横道:“末将不敢擅度军师心意,不过末将看得出来,军师对主公赤诚一片,忠心可鉴日月。”
我缄默不语,忽听卢横叹道:“可惜龚校尉不在,否则哪容得此贼张狂?”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军著名神箭手,官拜秩比二千石射日校尉的白夷族将领龚升,此人正率队随李宣西援。正想答话,猛听砰地一声弦响,远处那名敌将突地面门中箭,惨呼滚落而死,敌阵顿至骚乱异常。
卢横大声赞好,笑道:“主公,不知适才言语,竟激出一位神射手来!”
我正想派人查清孰人放箭,忽地前方敌军大乱,天空顿暗,敌军报复般的放箭了,无数流矢像一道道密集的雨线般往两阵中倾泻,丝毫也不顾忌其中尚有己方军士,徐荣的两支大弓箭部队正自往中央合围!
我军战士纷纷中箭,卢横一面拼命抵挡,一面暴叫道:“张盾防御——前队突击——”
两名武锋营骑兵被乱箭扎成了刺猬,兀自高叫着挺矛往冲,原本已被自家人射乱阵角的敌兵根本无力阻挡,直到第二波箭矢落下之后,那两名骑兵这才壮烈牺牲。
我心痛不已,知道这些精锐的士卒无不以一当十,培养极为不易,况且他们也根本不是用在冲锋陷阵上的。好钢不用在刃上,那无疑就是种浪费。
汴水边到处都是奋勇作战的士伍,两军死伤都不在小数,而曹军一方败局已定,不断地有队伍被分割包围,有的被砍死,有的被逼投河,水面上更是飘满尸体,水为之红。
忽地,几员身材彪悍的骑士护从着一人从乱军中夺路而出。为首者髻发散乱,额角淌血,身上的铠甲落着斑斑刀伤,从头到脚无不染血。其后四将,左首者身覆轻甲,布衣斑驳,肩背露出不轻的箭伤,其须髯皆张,瞠目欲裂,手提稍显弯曲的镶银虎头枪。右首者头盔严整,颌下紧扣,顶缨乃以斑斓鸟尾束就,十分张扬,望之面容则鼻高唇薄,眼眶稍陷,一如外族,此人手提桦杆轻刀,刃面卷曲,饱染污血,杀气腾腾。再后二将,其右者裹覆重甲,发端似被利器削过,竟露出一截顶白,身体肥壮,未携兵器,全仗其旁一瘦削将领挟卫。而护持者骑一匹枣色高头马,手持长刀却敌,身上镶金戴银,系蟒皮玉带,腰侧悬驳花印囊,极为考究。此时他面容沉肃,满脸疲色,已接近支撑不住的边缘。
跟随他们的士卒,不超过十个,人人带伤。那为首汉子忽地惊讶起来,打马近前喊道:“兀那莫非颜将军?!”
我听得耳熟,忙命左右弓手射击却敌,一面救下那几个各自带伤之人。凝神望去,果是故友曹操!“啊呀,孟德兄,你可叫我好找啊!”
曹操掉下泪来,哽声道:“关东诸军,令吾失望,没想到终究来援操者,竟是足下!”
“孟德不必如此伤感,先脱出阵去再说,其他容后议罢!”
我挥了挥手,命令骑兵西出诱敌,其余人顺汴渠旁苇荡借暮色悄然撤退。
在乱风舞动中发出唏唏嗦嗦声音的苇草中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忽听西面遥远处锣响金鸣,敌军似是退了。曹操等兀自惊魂未定,翘首回顾,只是不停地叹息。
“徐荣此辈,用兵严整,我与之鏊战竞日,亦未占得半分便宜!将军怎会突然出现在荥阳呢,前些日子我还闻说汝军急攻长安,大败皇甫嵩之事……”曹操道。
我淡淡苦笑起来。此时苇荡中看似平地,实则寒湿污烂,多有水泽,连马匹亦不好走,更别说那些负兵披铠的士兵了。那身佩金银的家伙忽地被惊马掀马在地,费了好大的劲才爬将起来,兀自喃喃地骂着,原来这马是他从敌军处抢来的,怪不得甚难驾御。
但是,在这样的道路上行军,武锋营战士们却根本没有半句怨言,反而都在聆听那些曹营将士“高见”,自得其乐。
“曹兄啊,我奉旨北讨西域诸国,稍有成就,然而董卓为乱天下,故有意伐之!不料羌人被我败后,并未臣服,反兴贼心,趁我亲率军东征之机,联手攻我西海,已下格累。其势逼得我不得不还军西讨呢。”
曹操肃容,眉头一皱,“羌人彪悍难治,往常段炯、张奂等戍边,无不劳师动众,费资巨亿,积年方定。颜将军平西海后,便该以燎原之势攻拔其部族,剪其羽翼,或方可贪稍安。”
我微微一笑,不想在这个方面和他争辩。曹操的确雄才,然而他忘记了羌地严酷的自然环境,那里即使平定,也无法长久驻兵和移民,否则粮食什么千里迢迢的运输,一年就足以用光十载丰年的积储。毕竟,象熊戎地那样的好地方在西部并不是太多。
话锋一转,故作疑惑地道:“曹兄,闻关东诸郡蜂起,联军势强,怎为何单单派遣你来攻取河南呢?”
曹操望了身后诸将一眼,摇头浩叹道:“说来话长。将军……”
我摆手道:“哎,同在沙场为兄弟,叫我猛禽或颜兄都可,勿再称那什劳子将军了!”
曹操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道:“颜兄,你有所不知啊。董卓在洛,袁绍等诸军皆畏其强,莫敢先进。操不忍天子蒙尘,况且身为统军八校,不能驱除凶逆,还复宗庙,与死何异?故引兵为先驱,意欲先拔成皋。不料诸将军中,唯陈留太守张邈素与我善,遣偏将卫兹随同,其余无不骑墙观视,大失吾望!”
那个被削去顶发的胖子,此时不禁开言道:“曹兄当日谏言曰,‘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据旧京,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道行之,犹足为患。今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一战而天下定矣!’”连声叹息了一番,“此言得之啊!若果群雄戮力,董贼死期不远,安能有今日之败乎?”
我大表赞同,微以询问之色望向曹操。曹操露出惜才之色道:“此人为操长史,河南任峻。”
我动容道:“莫非中牟任伯达吗?”
任峻容色中喜色微现,抱拳道:“在下正是,不知颜将军何以知贱名。”
我哈哈大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足下好友张奋,昨日方在营中,今日战前,我已派人往送杨大人处。”心中忆起一事,不着痕迹地提起道:“任兄劝杨原守河南尹,有保土之志,不过两河地理特殊,董贼岂肯轻放?徐荣等辈来取皋、敖,正是明例。今曹将军独擎义帜,奋勇来战,英雄辈也,任兄不如劝说杨大人率军相投,也好有个依靠。”

话音未落,曹操畅笑道:“颜兄多虑了!任伯达早已归附于我,如今更与操从妹喜结连理。只不过……经此一战我军十之去九,情势恐怕有负颜兄对操之期望了!”
见他语声转黯,我岂不知他的心情?策马近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孟德,切莫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曹操眼光一闪,连忙颔首称是,又复向我介绍身后三位浑身浴血的将军。
轻甲布衣提枪者,乃是与曹操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夏侯氏族人,名惇,字元让;武冠彩缨提刀者,却是其堂弟,名渊,字妙才;那个一直在曹操身后护持,金甲银刃束玉带者,却是曹操堂弟,名洪,字子廉,当初在谯县曹家坞堡中似乎与他会过面。
见到夏侯兄弟,我顿觉十分亲切,连看他们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呵呵笑道:“孟德,你败军固然不幸,但能得众人鼎力相扶,又更是万幸呢!”
说罢为他们介绍卢横,众人无不肃然起敬。夏侯渊道:“常闻主公称道卢校尉之忠勇,今幸相会,佩服佩服!”
卢横面不改色地行走于泥沼之间,淡淡道:“过奖!”
曹操赞道:“当初颜兄在京畿时,忽有人传噩,卢校尉辗转千里,几次履险,最终寻到王允门下。猛禽兄有将如此,足彰武运。”
我笑道:“卢横乃我手足,每次但有危难,都是他舍生忘死地来救!曹兄你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他所做微不足道的一些事情啦。”
曹操的眼中露出称羡之色,曹洪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而卢横却似未耳闻一般,默默地指挥士卒从苇荡中寻路,一面命寻找船只过河。
至夜,一干残兵败卒寻得一荒弃村落,我从坐骑侧囊中取出大一皮囊石油,命分给诸军取暖,众人纷纷将之洒在柴块上燃之,不多时便形成了七八堆篝火,使曹操等咤舌不已。
卢横在残存的干燥屋角下张铺秸作蓐,权作休息之用。我命人分给曹营诸将士食物,一面招呼曹操过来,与我同坐在草窝之上。笑道:“这里稍稍暖些,待会儿等他们吃完了,帮我们在前面生堆火就更好了。”
曹操怔怔地望着我,忽然苦笑道:“操进兵失利,如今从弟仁等失散,我军止数十人,唉,实在是没脸见江东父老了!而今更无说笑的心情。”
我抚其肩背安慰道:“如此丧气的话就不要说了。孟德,你我相知相交,我必不会看错人,今后自有尔飞腾之时,如此小小挫折就这样沮望,可不是英雄的作为啊!”
曹操勉强吸进了口气,抱拳道:“将军之言,操当铭记在心!不过……”
我摆摆手,“什么都别去想了,休息会儿吧。”
我们仰躺在草垫上,观望着空中的群星。银河遥阔,稀薄的星云尘埃如同透明的轻纱,并无实质,却又十分温柔。夜空下,只有士兵咀嚼干粮和窃窃私语的声音,间或有一两声鸟鸣,在这种环境下更显凄冷。
曹操语声沉痛,一会儿说着关东诸军种种过失,一会儿又怒骂他们没有勤王之志,提到汉室颓败,竟至怆然。
我忍不住不屑地冷哼起来,道:“孟德,不是我讲你,这天下混乱之势,难道就是董卓造成的吗?我看不是罢。没有恒、灵时期的颓丧政治,没有朝廷愈发昏庸残酷的统治,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吗?说什么勤王,勤什么王,你们有没有想过?党锢之祸、灾荒春秋,加上宦官外戚轮流掌权,淫行天下,皇帝跑驴溜狗,夜夜笙歌,还在大灾之后加重赋税,百姓嗷嗷,这天下不亡更待何时?”
曹操垂首不语,只是连连摇头,我继续道:“袁绍等人,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哪里肯安心勤王呢?说什么四世三公、汉室忠臣,全他妈的放屁!还有袁术那小子,他能算哪根葱?孟德你比他们强百倍千倍,不取而代之,又更待何时?”
曹操叹了口气,两手负在脑后,跷起了二郎腿。他躺着的样子也放浪不羁,根本看不出一点点英豪的样子。
“猛禽兄,你的言辞还是那么犀利呀,若我是袁绍,非呕血不可。”他悠然地道,眼中忽地流下悲哀的泪来,“可怜操一心为国,不料他们竟然如此……”
我递过去一条手绢,曹操又是擦泪又是擤鼻涕,末了还递回来。我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悻悻地道了谢,收归怀中。
“孟德啊,你有没有问鼎天下之志呢?”又躺了半晌,我偷偷顶顶他的肩膀,悄声问道。
曹操被我的问语吓得浑身一颤,扭过头来看我,连跷起的脚也放了下来,“这……猛禽兄,我,我……”
我揽住他的肩头,哈哈大笑,“曹兄,我志短谋乖,只愿与诸妻、家小享尽天伦之乐,无心争权夺势干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而你不同,你是个英雄豪杰,不能自甘碌碌,变成皇甫嵩那样没有作为的人。况且——”
我顿了顿,压低了嗓门道:“此战曹兄虽败,却已在中原立名扬威,相比袁绍那帮鼠辈的无能,天下谁不佩服?借此机会,曹兄应大力招揽人才,扩军整备,而我可在背后助你一臂。如此以争天下,岂不善哉?”
曹操闻言,忽然从乱草中爬起,正容长揖道:“猛禽兄莫非神祗来救操者?”
我大笑,拉他坐下。忽地,有军士领曹洪上前,曹洪远远地道:“大哥,我等皆已用过饭,你还没吃吗?”
曹操知道自己兄弟借故来问,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遂笑道:“子廉啊,你们放心去睡吧,我与颜将军促膝夜谈,正自觉神清气爽、精力勃勃,现在还真的不觉得饿呢!”
曹洪见说,放下了心思,抱拳亦向我作了一揖后告退。我笑道:“曹兄的这位兄弟果然不错!”
曹操略有些赧颜,转尔叹道:“今日多赖他相救,方不至死。”说罢将战事稍稍提及。原来,曹操与徐荣战至傍晚,军士死伤无数,料想不能取胜,只得撤退,却被徐荣大军围困。曹操被箭矢伤腿,座马亦死,更与夏侯惇、曹仁等失散。眼见大难将至,曹洪策马率队来迎,身被多创,又以马授之,曹操不肯,曹洪道:“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乃上马,洪步从与战,呼喝舟揖欲渡,后遇夏侯惇等,方才脱离险境。
我心想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好象在哪本书上见过呢!笑道:“可得好好赏赐他一番了!我见他金银缠身,显尊露富,一定是乡闾间的豪族了。”
曹操苦笑着摇摇头,道:“洪弟性啬,虽然富有却显得骄横,日后只怕会有所伤害。”
曹操这话果然不假,日后其子曹丕因少时向其求借不称,常恨之,登帝位后借故囚之,欲杀。曹操夫人卞氏命子妇辄请得免,乃免官削爵,正应了其兄之忧。
谈谈说说,不觉已是三更。巡卒在草垫前火堆上又加了干柴,腾腾热浪焐得脚下和暖无比,不禁生起了些许困意。“来人,在我马垫上取些酒来。”
从人递上皮囊,我拔开塞子大灌了一口。鲜酿的葡萄酒带有甘甜之味,少许的酸涩更令人感觉痛快。我不禁吁了口气,道:“来曹兄,你也爽爽。”
曹操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仰脖连灌几口,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好怪的味道,为何竟如此醇香?”抹了抹嘴,顿时又叫起来,“这,这酒怎是血色?”
“这是以葡萄所醇之酒,故呈红色,是我兄弟司马恭征伐西域的战利品。西域土地广阔,日光充裕,故而葡萄硕大汁甜,所酿的酒也如此甘美。”
听我这番解说,曹操将脚更向火堆伸近了些,嘟哝了句什么,又一口口地喝了起来。
“猛禽兄,你真是我的恩公啊!只是操身份鄙微,却不知颜兄为何如此看重呢?”曹操借着酒意问道。
我故作悠然地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很欣赏你,如果我有些雄心壮志,我恐怕会选择向你这样的道路。可惜,我这个人不喜欢口是心非,出尔反尔,既然选择出塞击羌,更讨西域,就不想再逐鹿中原,消耗我已经不多的锐气!再说,我在西海地还有许多子民、产业,弃之不易。若不是董卓这厮出现,我原本是不会再领兵入关的。”
半真半假的语言,在我的嘴里讲来却是如此地真挚,曹操怎会疑心有他,叹道:“袁绍移檄诸郡,对君多有抵辱,却不知正是以小人心忖君子之腹。颜兄才情命世,安定天下还应多赖君力,却何故谦词!”
我摇了摇头,浩叹起来,“与曹兄相比,小弟宁愿过过安稳日子。嗨,我真恨不得马上就回去,和几位夫人好好温存温存!”
曹操大笑,半晌方止住,又灌了口酒,道:“颜兄果然是性情中人,曹操不才,愿与君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猛禽兄钧意何如?”
我也有三分酒意,哈哈笑道:“有何不可!”
曹操拉着我起来,撮土为香,各自九叩天地,歃血结义。交换年庚之后,我自向天沉声道:“某金城颜鹰,字猛禽,今日与谯县曹操,字孟德,结为兄弟!此后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背此誓,天诛地灭!”
曹操感动甚深,亦朗声道:“某,谯人曹操,今日与金城颜鹰结为兄弟,此后荣辱与共,惟愿肝胆相照、赤诚相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天地鉴证,此誓不渝!”
曹操年三十五,长我三岁为兄,我为弟,心中忽地想起杨速兄弟,不免伤感,亦将当初与杨速结义乃至其为护我家小殒命之事说了出来,曹操慨然道:“此义士也,贤弟何时也能替为兄选募这样的人才呢?”
我不禁失笑道:“大哥莫急,此次我未回西海,就是想来帮你在中原打下一片江山!不过,我久在塞外,消息闭塞,并不太清楚各州郡势力,还望大哥先为小弟讲述一番!”
曹操与我把臂重新坐回软草垫上,又径自伸腿至火旁取暖,我不甘示弱,亦原样照搬,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当下,曹操便将天下大势重又提了一遍,与我的情报多有抵触之处。我沉吟良久,道:“小弟以为,如今大哥最为迫切之事,便是找得一块安生立命之地。依君所言,韩文节虽有恩于绍,然其性情温和,又妇人之仁,必为所噬。而北方公孙伯珪有勇名,素养骑士,又得专匈奴鲜卑之利,该有两雄相争的局面!”
韩文节者即颍川韩馥,官拜冀州牧,乃是关东盟军的主要势力之一。曹操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呼远见,道:“贤弟见事明睿,虽远亦察,愚兄弗如也,操欲南下经营扬州,不知钧意可否。”
我吃惊道:“扬州?那岂不是孙……大哥啊,你为何想到扬州呢?”
曹操没有听出我语气中的用意,倒是我的惊讶使他稍稍不安起来,背靠着残墙,慢慢道:“当年蔡伯喈在吴,操常前往会友,坐中多江南大豪世家。吴地丰饶,资用不缺,而今中原大乱,正该避世经营,再图大业,岂不妙哉!汝南陈温,今官拜扬州刺史,素与吾善,可借兵以讨不从。”
我摇摇头道:“大哥莫非失去远大志向了吗?中原虽乱,却是国家腹心,颍川、陈留、陈、梁一带,更为天下仓廪、地当要冲。欲王天下,必先得此,否则只能囿于一隅,自食其果罢了!扬州可采处甚少,而南部地理蛮荒,山越外族甚众,人口稀薄,取之何益?而北方只消经年,经济便可恢复正常,以北制南,若水到渠成,一统必矣,何必为避战火而自取衰茅?”
曹操猛省,拍额道:“啊呀,险些为私心所诱!”
我见他听得进去,便继续道:“大哥转顾于关东豪杰之间,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可以相投的朋友吗?”
曹操忧虑地道:“操身份微式,弃官挂衔,惟托义名而动,哪里有什么朋友?除去操之旧交张邈,眼下只济北相鲍信对操多显青睐,此次他受命押粮未至,否则定会随操共发成皋。”
鲍信乃泰山平阳人,哀帝时司隶校尉鲍宣八世孙。当初董卓进京,鲍信知其必为乱,劝袁绍袭卓,绍惧不敢发。信乃还乡,收徒众二万余,不久起兵以应曹操,识见不凡,晓有奇志。
提起鲍信祖宗的名氏,我不禁想起李宣,随口说之。曹操便道鲍宣妻者,恒氏女也,亦字少君(这更与李宣象了)。过去曾盛传她贤淑节义,有故事说鲍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妻之以女,装送嫁妆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即奉承君子,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单轮车,人在前牵引)归乡里,一时称为美谈。
与曹操的谈话便如此地扩大开去,不知不觉中,他与我都提及到自己的妻小和宗族亲友,曹操且说自己想王生一百个儿子等等,引动大笑。至疲累极处,我们慢慢睡去,浑然不知自己连晚餐都没有用过。
次日,焦则率残部赶至,武锋营也重新招回了不少被打散各处的士兵。焦则麾下百骑只剩十人,自己更伤痕累累几不能行,我急命担架伺候。
卢横心疼爱将,亲手扎制十余副担床,我安慰了眼中带泪的焦则一番,便命检点伤亡,更吩咐找出昨日的那位神箭手。
一番清查,不免又令我大是悲哀,武锋营五百精锐,除去韦搴一拨二十骑,如今只有三百零九名幸存,其中还有十一人重伤,百余人轻伤。
担架陆续扎就,呻吟不绝于路。
曹操腿伤不便,仍旧乘马,而我虽有肩伤,却仍带头把马匹让给伤员。经日奔行至管城,曹操得收其残兵数百,闻得我武锋营左部都尉牺牲的消息,又是好一阵唏嘘感慨。
好在日中时仍有佳音,有人报说自我军下敖仓,焚烧粮秣,徐荣等军又惨胜于汴水,皆言曹操兵少而力战竞日,恐酸枣未易攻也,故正欲拔营退兵。
而关东诸军,终无救意,诸“英雄”无一来援,使曹操心凉了半截。
检点出那名箭手,不是别人,却正是乌孙人、武猛都尉芹尔危尼。他自在域外,居广漠之间,善射飞鸟,故箭术不亚于板楯族白夷人。况且,在汉境这段时间,中国的工匠传授给他许多制弓的技术,更令他获益匪浅。如今,能臂开八石强弓的他,已被批准加入武锋营,职属甲校。今日一见,我哪还不大喜?吩咐重重赏之。
转折来到中牟,守河南尹杨原、颜商张奋等迎出郊外。任峻原在河南地界极有威望,早将宗族及宾客家兵数百跟从曹操,张奋在我授意之下,也交出百余家丁请从,曹操大喜,与任峻齐表为骑都尉。
杨原身材高大俊俏,虽不如张奋,亦有清雅风骨,然而所受党人影响太过,事事好钻牛角尖,每论起国事,辄引经据典夸夸其谈,曹操初时尚勉强回应,其后将用餐时便赶紧借故逃避开去。
“党锢看起来没错啊,这些个只会说大话吹大牛的家伙,关起来省心。”我开着玩笑道,丝毫也没有想过恒灵时期二十多年党锢之祸带给国家的沉重灾难和深远影响。正因为“禁党”,无数的士人无法参政,人才极大流失,国家被少数阉党把持,又多灾多难,最终吹响了亡国的号角。
曹操自然不以为意,反显得很是赞同,轻声笑道:“贤弟说的不差,举才唯贤,那些清流党人之所为,予不屑也。”
我笑道:“党人自我标榜,手段幼稚,作法激烈,得罪了各方势力,恐怕这才是他们遭禁的主要原因吧。虽然大多数人是好的,却也有些人为求名利,不择手段,什么逢父母丧守孝十多年啦,什么为报父仇当街杀人啦,还有干脆策划卑劣伎俩曲线求名的,真是机关用尽。这种风气绝不利于社会的稳定和发展,所以要移风易俗,尽可能地加以调整呢!”
曹操听得精神大振,道:“贤弟之言,令兄耳目一新,此确乃固疾,不除不快啊!”
此际,率队先行的韦搴与华佗等人亦到,曹操显然与华佗旧识,执手欢笑,径自在旁谈论起来。韦搴却是一副神情紧张的样子,上前轻声道:“主公,醴峄、西海都派遣飞隼送来了消息。”
我这才想起韦搴护从的装备辎重中,就有两名专养飞禽的高手,难怪消息会先送到他这儿来。
推辞了杨原所邀的晚宴,我借故疲倦,先行回营。于路便在马上偷偷展开帛书看了,不禁喜忧参半。一封是李宣自积石山的来函:“近与战河首,羌军败,生擒白马羌族长哥乙。欣格命左、右大统领各率部万余发熊戎,妾甚伈伈。进兵西海,不利,留屯金城,亟待冯延来援。”
一封是冯延文书:“韩、马贪利,欲通羌贼,军师进兵,粮尽而退。末将请贳兵斩将,犹忧峄醴,故请示下。另:夫人安好,托问疾病,愿辄还都。”
李宣虽然偷袭羌族联军大营获得成功,不过却没有立刻夺回格累,而当初司马恭往援西海,果致大败,是由于敌人早有准备。然战事到了这一步,还一味地龟缩待援,实在也太可笑了!我暗中也嗔怪李宣起来,心道她是不是光顾着担心老公的安全了,自己只有几万人,千万不要被欣格包了饺子啊!
回函一蹴而就,严令李宣借金城故道即刻撤出羌族地,与冯延会合,一面密切注意益州动向。峄醴这边应倾师出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熊戎地、西海不保,光峄醴顶个屁用!再命司马恭行大将军事,屯守募粮,另小清为讨寇将军,率部东出,寻找敌军主力求战。李宣、楚小清两军的共同目标都指向战略要地西海。
“得赶紧结束这场战争,否则熊戎地生产停滞,损失的不光是军费呢。”我喃喃地道,心里又在想今年的春耕不知是否受到影响,长叹了一声,又急书一函致司农校尉齐鹏,命他切实抓紧办理。
卢横亲自延请华佗为重伤员诊治后,此时也打马而来,向我禀报京畿动向。
“太傅袁隗被收监了?!”我大吃一惊地道。
卢横带来凶信,亦是满脸歉然,“董卓当年微时,曾受袁隗、段炯征辟,为司徒门下掾,其后才有今日地位。不料此贼忘恩负义,以袁绍首倡东兵,由是怀恨,日前已命吕布等收隗于长安,星夜往发洛阳。此信乃司空荀爽送出,由峄醴飞鸽传,应不会有假。”
我扼腕叹息,心知难免,不禁油然地忆起岳父杨赐大人。当年杨赐与袁隗好友,我还隐约记得二老在杨府花园中忧国忧民的一番对话。如今杨公早逝,也算避开了乱世的折磨,而袁隗年岁既高、又是朝中宿老,德高望重,却不料竟遭到蛮夫如此的迫害!看起来关中在董卓的暴政之下,人人自危,已称得上处于“白色恐怖”之中。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杨彪荀攸安好?新儿有消息了吗?”
卢横欠身道:“杨大人、荀大人无恙,已将新儿回洛之事以密函发往荀府,不过未有回音。另外冯延将军已多命部下潜入西京刺探,主公望安!”
我心情更加沉重,一时忧心、焦躁的心情袭来,连续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没有发作,不过语气上已经是怒气腾腾,“把人都给我派上去找!刺曹的人手呢?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连找个人都这么为难吗?命令妫式,组织发动京畿的一切力量,严督彻查,找不到新儿,我要严办他们!”
卢横知我心情不好,昨儿又颇为折损了些精锐,故唯唯诺诺地应了,稍久才劝道:“主公勿动肝火,杨新小姐私出,实属意外,若是加罪于冯妫,不免有失主公的英明。”
我打马前奔,道:“董卓这条野狗,若是敢伤新儿,我定要扒他皮啃他的骨头……卢横,就照我说的发,这只是警醒他们一下嘛,不要整天看我笑眯眯的,做事就可以不认真。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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