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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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权在别院稍住,我也略略将提亲的事情说了。过了两日,禀告于夫人后,我又张罗着将宗小姐迎进府,与张辽成亲。此女名绩,是故中郎将宗咨长兄孙女,颇有容色。粗荆布衣,不施脂粉,但言谈得体,大有风度。
张母与会大悦,便问起家中的事。宗绩原早丧父亲,母亲改嫁,她便一直寄栖在叔父家中,孑孓一身。婶婶又待其苛薄,故而早想出嫁。张母怜其无依无靠,便提前允诺了亲事,并遣人至其叔父家送礼。这件事,自然交由颜某代为处理。
五月庚寅,张辽与宗绩成婚。张家未敢泄露我的身份,故而暂以“舅父”相称。宗家本来对宗绩这个穷女儿并不指望,现在竟嫁到二千石官员亲戚的家里,自然是喜出望外,府院内外,挤满了前来骗吃骗喝的宗族门人。
此日忙到深夜,才终于挤出空来陪伴众妻。我趁暇问起宗绩之事,孔露赶忙解释道:“宗家贫苦,绩儿曾被卖入镜玉楼作侍婢,一年后才得赎回,故知其名。相处久了,妾深觉此女贤良慧达,不似庸庸。”
我遗憾道:“可惜她家里人太势利了,见钱眼开,立刻就许了亲事,毫不关心她的死活。若非辽弟娶了她,恐怕真要遭罪呢。”
众夫人都点头称是。杨丝同情地道:“相公应为他们置些产业,免得到时候无所可用便很糟糕了。”
我笑了笑,道:“这就要靠他们自己了,我是帮不了的。况且在这里置产办业,无异于引火,蠢人所为。待辽弟办公事时,我要遣人把母亲、绩儿随同迁到河北去,那里暂时会安定些。”
丝儿很是奇怪地道:“如今三河、畿辅之地安若磐石,为何相公屡屡提及变故呢?”
我笑着,把她揽入怀里,“丝儿难道怀疑我的判断吗?一定是好久没跟你亲热了,心怀不满呢。”
吻了她一口。杨丝粉面羞红,惟恐被众夫人嘲笑,低若蚊鸣地道:“丝儿怎敢不信相公?妾只是有些疑问罢了。”
众夫人都笑起来,我见蔡琰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显然还不习惯我“颜家的规矩”,故意道:“文姬又是怎么了,脸怎么会突然红了呢?”
她轻轻“啊”了一声,惊得差点歪倒在几边,脸红耳赤,咬紧下唇垂头道:“妾……哦不,没什么。”
我左手搂定丝儿,笑吟吟地伸出右手,“来,小宝贝,到为夫的怀里享受享受罢。”
众女吃吃地笑起来。蔡琰掩面,浑身抖颤着低声道:“不……不!”
我哈哈大笑,“夫妻双方搂搂抱抱,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害臊的。”
蔡琰仍是羞涩,露儿拉她,这才半推半就地依偎到我怀中。众女欢笑起来,她把脸埋在我的怀中,颤抖起来,搞不清是害羞还是欢喜。丝儿低声朝她笑道:“我们的相公啊,最是没有规矩了。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呢。”
我怀中佳人在抱,豪气顿生,又复接着,道:“丝儿,刚刚我们所说,杨公在世时我也提起过。后来我又与荀攸、曹操等人议论,越来越觉得有道理。洛阳天下中枢,四通八达,一旦乱起,首当其冲!京城危倾,天下争锋,四海凡富庶、屯兵之要略,安能不被其害?河北之地不如兖、豫,可能所受灾掠也将少得多。”
孔露抬起头来看着我,道:“不错,自三月以来,霖雨八十余日,畿辅灾情严重。如今两京早有流言传开,又皇帝暴崩,皆主亡国之兆也!相公之言实是极为中肯的。”
杨丝道:“先考常赞相公,称君有远见之明。可惜他却无福退隐山野,安享晚年,与妾同受相公的福泽。”
我亲了亲她,“别伤心了,杨公宽怀仁义,真君子也。朝廷之上,除了士孙瑞等几个,没人能跟他相提并论。这两年我知道丝儿在暗中服孝,其实心里记着就行了,何必虐待自己呢。你本来身子就弱,要有什么意外,叫我怎么办才好?”
杨丝眼圈一红,颤声道:“相公!”
我环视诸女,道:“你们以后要好生相处,丝儿身体差,多照顾她,别让她太操心府里的事。”众女无颔首称喏。我转首朝孔露点头笑道,“我们的小公主最近又作了什么新曲吗?”
众女相互打趣,冲淡了不少哀伤,顿时将话题转向诗文、琴舞方面。小清提起蔡氏父女二人都精通诗、琴,又将数日前何颙抄录的诗词传示众人。除蔡琰外,都显露出讶异、敬佩神色。趁兴,孔露也命人取来古琴,欲奏一曲,又朝蔡琰稽首,无外乎“请方家指正”之意。
蔡琰俯首回礼,丝毫不敢露出轻嘲之态。孔露振作精神,运指弦上。只听清脆的铮铮声响起,若玉珠落盘,耳清目爽。又好象雨过天晴时荷叶带露,透明的水珠似要滚落一般。而满塘蛙鸣,茎叶溢香,微风拂过,令人心旷神怡。
弹至兴处,露儿随意拨音,高低作和。玉荑轻划,琴弦上象迸出美妙的珠翠,其音高妙,让丝儿等不禁拍案叫绝。待其收调,我兀自回味着那奇特的感觉,久久没有鼓掌。
杨丝叹道:“露儿之曲,收发自如,又不拘泥陈规,别有新意。妾至此才知什么叫做井底之蛙。”
孔露谦虚了两句,脸上却显得十分高兴。蔡琰拊掌道:“人道是‘灏国妙舞’,却原来亦得琴技菁华。公主之才,妾自愧弗如。”
我挥挥手,让小清坐到自己身边。拉住她的小手,温柔问道:“清儿觉得如何呢?”
小清道:“当然是很好,可惜我拜了师,却连学琴的时间都没有。整天跟着你东奔西跑的,累都累死了。”
我笑起来,“这不是坐下来陪你们了嘛,还有不少怨言呢。今天我是特别照顾你,才叫露儿奏曲的。你这么笨,再不,脑子都要生锈了。”
她笑骂着,我又不无爱怜地道:“近来也真是苦了你,一个人在我身边任劳任怨的,从来也不计较。唉,若是能永远这样相处,一起听听琴声、说说话儿,那我就真的很满足了。”
众女发笑,小清垂首轻声道:“你,你不会厌倦吗?”当然这话只有我一个人听见,我紧紧握住她的手,附其耳低声道:“永不!”
张辽与宗绩婚后第三天,军令传来,张辽只得别了妻、母,往赴河北募兵,我送出城外二十里方回。
如今的京城,象是大战的间隙一般静谧,让人胆寒。外戚、清流、宦官无不在为最终的夺权作准备,几方势力疯狂地膨胀着,迟早会爆发出来。我因早预料到了这一天,故而已准备了十余个方案,都有万全的策应。峄醴那边,也不断接到我修改后的手令,已命冯延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以便能用最快速度将我接回羌境。
张辽走后第二天,我便命卖掉庄园里的大半田亩。又赶去见于夫人,说服她立刻迁往河北。
此时,张母正与小清、宗绩等人谈话,正在兴处。我在堂外跪下,道:“孩儿回来参见母亲了!”
张母赶忙笑着命我进来。此次我并没有化装,而宗绩见一个陌生男子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不由大惊,轻轻拉拉张母的袖子。
张母侧首一笑,道:“绩儿,他便是刘晋,不过不常用真面示人罢了,快快参见!”
宗绩虽有疑问,也只得下堂拜倒,“刘大人。”
我扶起她,又朝张母一揖道:“母亲,辽弟与她既已成婚,便不必再瞒着了。都是自己人嘛。”
张母见说,忙叫宗绩转来,笑着轻声解释。宗绩脸上先是露出狐疑之色,渐渐地又变得吃惊,待张母说完,复又趋步来到座前拜倒,“小女子参见虎骑大将军,失礼之处,请将军恕罪。”
“请起。你不是认得露儿吗——呶,她现在是我夫人哩。”
宗绩又向孔露叩拜,喜道:“我知公主一定有办法逃出去,夏恽、武孙颀之流,终无法可以得逞。贺喜公主!”
孔露起来搀她,笑道:“刚刚看你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定是憋了很久。别怪人家,相公若不说的话,妾又怎敢擅作主张呢?”
宗绩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见状哈哈了几句,轻描淡写地带过,便向张母提起迁移的大事,“母亲,近来孩儿想了很久,觉得三辅、京畿,包括邻郡,都非久居之处。因此过不了多久,我便打算迁归西海了。母亲也不可再居河内,以防有失。孩儿原本的想法,是要把母亲接到西海一起居住,但不知尊意如何……”
张母笑起来,道:“那里太远,我也老了,走起来颇不便当。你莫要记挂为娘,安心地和她们一起回去吧。”
我伏地叩首道:“母亲望安!孩儿在冀州有多家商号,将士足十余万人。而河北不似豫、兖,地当要冲,能维持暂安之势。正巧辽弟赴是处募兵,请母亲也速速移驾冀州居住罢。”
张母起身把我扶起,道:“真难为你了。唉,你跟辽儿都让我揪心挂肠,但平日在河内时,我总是念着你多些。这以后不在为娘身边,你也要多多保重啊。还有啊,朝廷屡次三番派兵,好些人想取你的性命呢!”
我感动道:“累母亲担心,孩儿该死。此次我打算亲自送母亲去河北,待安置好了再回西海。”
张母呵呵笑道:“那我的媳妇儿怎么办哩?你还是留下照顾她们罢。”
我老脸一红,小清等也上前朝义母撒娇,都吵着要送,做作得恰到好处。张母乐得合不拢嘴,一个个抚摸道:“好啦好啦,你们都是我的乖媳妇儿,待日后有暇,多来看看为娘就是了……”
一提到离别愁绪,众女伤怀,亦不由得统统眼眶湿润。我勉强笑道:“孩儿一定把她们都带着……拜谒母亲。”
六月庚子,将军府御属周陵赶来应命,我命他将兵把张母、宗绩带至冀州安置,但不要在大城中居住。又修书一封,盖虎骑大将军信戳,吩咐冀州全郡商贾按时孝敬,不要令我在西海有后顾之忧。
次日张母上路,我等亲送出二百余里,恋恋不舍。于夫人早视我如同己出,于路叮咛嘱咐,万语千言。别离时泪眼扑溯,执手叫“儿”,情真意切。临走还不断告诫小清等,务必要照顾好我,一日三餐,不得太过粗糙。等等。她紧拉着我的手,道:“儿啊,我们两家,祖祖辈辈都有交情。你爹娘过世得早,我却不能把你带在身边抚养,实在没有福分为人母啊。如今你这样的孝顺,我真是愧对故人哪。你要多加保重,常写信给为娘,免得令人牵挂。”

我哽咽着,一一答应。望着张母车仗渐渐远去,心头渐渐升起眷恋的感情。小清搀着我,低低道:“她们已经走了。”
我呆呆地流泪,好半晌才清醒过来,“清儿。大家——我们回去罢。”
当复又回到别院,卢横早在府外迎侯,待我走近下马,便跨前接着,低声道:“主公,孝仁皇后董氏驾崩!李敦送密信在此,请主公入府端详。”
我勉强振作了一下精神,接过信来,径自跨入宅院。
董后忧死,实在意料之中。而宫闱斗争,近来又有了新动向。袁绍因杀蹇硕之事,和李敦一起入见何进,以前窦武之故事劝谏,要何进小心宦人暗算。几人秘密定策,何进又入宫见太后告知此事。可惜何后却不答应,反道:“中宫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对共事乎?”
此时,张让府消息称宦官下重贿于何后母舞阳君、车骑将军何苗,两人便在宫中为阉党说好话,何后听之,甚至以为何进有造乱称帝的野心。
十日后,朝廷大葬孝灵皇帝于文陵,大会群臣,独何进称病不至。甲子,曹操密至别院问候,我请于厅上用茶。
几日不见,曹操愈发深沉,似烦劳政事,不堪重负的模样。然而,他刚刚跨到廊下,便正巧见到欲起身回避的蔡琰,顿时一呆。蔡琰脸色微红,略略施礼便趋步掩去。我见曹操有点神态不定的样子,笑道:“曹兄没见过拙荆吗?对了,我大婚之时,竟未请君共饮,实在是对不住!”
曹操这才回过神,“啊”地一声,在厅外赔罪道:“操太过孟浪,大人莫怪!”弃履入厅,长跪于东首客座。婢子摆上小几,又为置香茗,曹操谢过,恭敬问道:“不知此乃哪一位嫂子?形容如此雅绝,令操疑为天人。”
我见他从容掩饰刚刚的失态,心中好笑,“这便是蔡伯喈之女蔡琰,字文姬。”
曹操又惊又喜,道:“原来……是蔡邕之女!啊呀,恕孟德眼拙,伯喈与操乃是好友,数年间书信未尝断绝。想当年东观论经,议谈国事,犹未忘耳。却不知竟有如此出众的女儿。”
我心道:原来你还和蔡邕交好,我总算是早你一步,把文姬娶进家门了。暗暗庆幸,“曹兄与蔡大人既是旧交,怎又不知其家小呢?”
曹操微笑道:“孟德无福得见。如今既为大人之妇,操只有道贺的份儿!”
语带双关,顿令我大笑起来。他慢慢转过话题,叹道:“今日孟德前来,实有要事与大人商议。近何大将军欲诛宦人,积谋日久,但中宫在省闼或数十载,封侯贵宠,膠固内外,而进素敬惮之。故其虽收大名而内不能断,事久不决。若依大人来看,该当何如?”
我淡淡笑道:“曹兄此来,看来是为何将军打探消息罢!”
听我一语道破天机,曹操脸色微红。稍顷,他昂然而起,道:“操此来正有是意。”仰天抱拳,“不过天下浸淫阉毒甚久,孟德亦欲遏己之力,尽诛宦党,令天下太平,刘汉可安。但操不过区区一校尉,手无实柄,眼见何进之辈不能成事,而无法携力,不免暗自叹息。此来实指望颜子不吝赐教,则孟德颇感幸尔!”
我摇了摇头,请他坐下,“曹兄既有如此大志,我还有什么可教你的呢。其实中宫无甚实缺,而何进手握天下兵马,只须请诏清肃,一营足矣。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何等轻松!这种问题又何必拿来问我呢?”
曹操一怔,愧然道:“果不出操所料,将军气魄非常人所及,可惜何进之辈,终不能用!今袁绍为之谋画,欲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入京,以胁太后,孟德却以为,若是京师变乱,天下震荡,怎会成事?而今灵帝新丧,群龙无首,最易滋生匪恶,毒害无穷。”
我心中一叹,不禁点头道:“曹兄说得不错。难道你就不去劝劝他吗?”
曹操愤然道:“何进色厉内恁,非豪杰也。操此去,正遇主薄陈琳上谏,可惜何屠不听,竟密召前将军董卓督兵屯关中上林苑,又使府掾泰山王匡东发其郡强弩,并召东郡太守桥瑁屯城皋、武猛都尉丁原烧孟津。昨夜火照城中,诸宦思变,而太后愈忿不允。操已料其必败!”
又拿出一信交与我,道:“此乃陈琳谏函,此人文才、见识,都绝非寻常。”
我心里突然想起,这姓陈的家伙岂非日后写檄文大骂曹操祖宗三代的那人?啊,原来是他!上次还力劝我首先上表痛责鲍鸿,给宦官当靶子哩。
展开览阅,上写:“大将军鉴:《易》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且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此犹鼓洪炉燎毛发耳。夫违经合道,天人所顺,而反委释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秖为乱阶。万不可行。”
曹操赞道:“陈琳言之有物,其曰‘鼓洪炉燎毛发’,喻之得体。果如是言,董卓等辈入京,则徒添变乱,真是‘授人以柄’罢了!”
我又将文函递还,他卷起郑重地藏在袖里。我叹道:“董卓……这个匹夫不听朝廷任命,公然拥兵自重,流毒蜚浅。孟德啊,若我是你,此时便已逃出去了。”
曹操也颔首称是,拜道:“多谢大人指点。看来操也要早作打算,再不能一心一意跟随无用的何进了。”起身欲走,又回身稽首,“颜子也该早日离开了。”
我送他出去,他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却让我回味不已。曹操是个人杰,他岂会不知我的才智,而遗憾不能跟我同道呢?以后再见面时……真不知他会怎么想呢,唉,我还是早点归去,免生事端吧。
翌日,闻前将军董卓上表,道:“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臣闻扬扬止沸,莫若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内食。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人。今臣辄鸣钟鼓如洛阳,请收让等,以清奸秽。”
得报后,我怒气冲冲地摔书于座下,朝卢横道:“董卓这厮,把自己打扮成救世主了!他是什么东西?真想将此人除掉!”
卢横不敢轻易开口,半晌才道:“主公如此厌恶此辈,不如遣卢横为前部。只须勇士五百伏击,必枭其首来见!”
我晃晃头,烦恼地道:“不,少安毋躁……何进不自量力,竟召董卓入京。当年军师与我说起,言此人有三十年军伍之长,老谋深算,性情狡猾。观之京师诸将,无人能称对手,不过是些凡凡而已!”
卢横怔了怔,小心道:“主公之意,仍要西归吗?”
我紧皱眉头,反问道:“这里的事情,是不是该办的都办完了?”
卢横道:“颜商已全数撤向冀、荆、益、扬一带,尹晏也已从峄醴飞书来告,称各路军卒安然抵达,已有部分分遣西海、熊戎地。”
“如此,我们也该出发了罢?卢横,通知大家,今明两日做好一切准备,打点行装,随时待命出发。”
七月壬午,上表“请骸骨”,朝廷奏准。次日,与杨彪、荀攸等密会于洛阳东郊。是时,历锋校尉卢横点齐甲士,已备好细软财物、整好车马,单等发令,便即西行。而李敦、刘肇两人,便被我暂时安置在京内,留作刺探。
颜雪知我要走,不禁流泪道:“大哥在京里时日不长,却又要离去,小妹恨不能相随同行。”
我笑着道:“别哭哭啼啼的。你要是走了,荀攸没准会得相思病哩。”朝荀攸看看,他羞涩地垂下头。我又复轻声道:“此次你们留在京里,一定要多加小心。我料不久将有大乱,预先定要有万全准备才好。”
颜雪道:“多谢大哥关心,小妹无虑,但请大哥保重!”
我拍了拍她的肩,点头应喏。转向荀攸道:“你好好照顾小雪,有什么事情,飞鸽传书给我,我自会做出安排。”
荀攸拱手道:“公达明白。”
我跟他执手别过,又复回首看了看杨丝。她此时正与其兄告别。杨彪沉着脸,似在叮咛她什么,丝儿含泪一一颔首。
蔡邕却是未来,只请何颙、郑太托人捎信蔡琰,令她路上小心。蔡琰深知其父脾性,仍忍不住在车上频频抹泪,露儿从旁相劝,方才好些。
我上前与郑太等打招呼,变色道:“几日不见,公业兄怎地如此消瘦!”
郑太摇头长叹。何颙道:“郑公已弃官而去了。”我惊问其故,何颙又道:“何进欲诛阉官,反招前将军董卓为助。公业谓之:‘卓强忍寡义,志欲无猒。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将恣凶欲,必危朝廷。明公以亲德之重,据阿衡之权,秉意独断,诛除有罪,诚不宜假卓以为资援也。且事留变生,殷鉴不远。’进不能用,反加斥詈,故愤而去之。”
荀攸闻说,亦有忧色。郑太朝其叹道:“何公未易辅也!”
荀攸深然之,又一针见血道:“何进见事不明,重用愚臣,遇断犹疑,败亡之兆。公达以为,此人必遭诸宦毒手,就在此旬月之间罢了!”
我吃了一惊,不由暗暗点头。荀攸是个明白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乃宽慰了郑太几句,便告别众人,登车远行。众人相送良久,方各自挥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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