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戳破纸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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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午,嘉徳殿。
一个时辰后,新帝登基仪式开始。与杨彪共入殿中,只见百官已大致入列。时辰一到,袁隗升阼阶,在灵柩前北面稽首,宣读策文。礼毕,乃以传国玉玺、绶跪呈皇太子刘辩,即帝位。中黄门掌兵以玉具、随侯珠、斩蛇宝剑遥授太尉、幽州牧刘虞,告令群臣。群臣立刻伏地朝圣,大呼“万岁”。此时皇子辩仅十七岁,乃尊何皇后为皇太后。何后临朝。
何后立遣使者诏开宫、城门,罢屯卫兵。大赦天下,改元为光熹。封皇子协为渤海王,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
尚书令职统位重,然不过九卿之少府下一名千石官员,这是东汉初光武以来中央集权加强的一种表现。但若皇帝暗弱,尚书台则可借诏旨之名,为所欲为,录尚书事,通常是由身份显赫的贵戚兼差,秩位崇高,莫有可比。
出殿后我捶着腰,对杨彪暖昧地笑道:“老夫身老体衰,不及壮时啦,杨大人请恩准下官放假一月,怡养休憩。”
杨彪拈须笑道:“刘公正当壮时,何谓衰老?”
正想与我讲讲心腹话儿,旁边插进一人,锦绣朝衣、靴,系朱色带,系玉佩,头戴长冠。脸形瘦削,眼睛却与袁绍象极,只是身材稍矮一些。“嘿,杨大人……这位是?”
杨彪似乎微微有些皱眉不悦的样子,被我看在眼里,“啊,此乃光禄大夫刘晋,字德升,为人师表,品行高峻。”大赞了几句,又为我引荐,“这位是故司空袁逢子袁术,字公路,官拜虎贲中郎将。”
我恍然大悟,随即大笑,“原来是本初的兄弟!失敬失敬。”
袁术似有不悦,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只得勉强回礼。待我还想说话时,他已一副漠然之态地转向杨彪,“杨大人,某偶感寒疾,特向大人告假,还望见准。”
杨彪见他骄横的样子,忍不住更皱紧了眉,“既身体不适,就好生养息吧!”袁术拱拱手,又朝我打了个哈哈,抽身走了。
杨彪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黄口孺子,无德无行!昔袁安、袁敞名传千古,万世彪榜,四世公家,怎会生出这样的竖子!”
我也叹息起来,脸上却露出古怪的表情:这袁术何尝不是“名垂千古”呢?倒是什么袁安、袁敞倒没怎么听说过。袁术称帝,众叛亲离,其狂妄、贪焚、骄横之态,在《三国演义》里早就跃然纸上,我想不知道还不行呢!
杨彪见我如此,复又低声解释道:“袁术向与其兄不和,因是嫡出,所以看不起袁绍。但本初尚气侠,素善养士,能得豪杰,比他英雄十倍也!”
我点点头,道:“袁术的确不如其兄,多说无益。兄长,今皇帝已死,何氏与宦官之争必炙,你在京里要更加小心啊。我呆不了多久,便要西去,不知兄长是否能跟丝儿一块儿走呢?”
杨彪呆了呆,良久才摇了摇头,语气悲怆,“先父临终教诲,我杨家三代为公,定要辅佐圣主,精忠报国。我杨文先虽无先父德行,亦不致在此危难之际背主而去,贤弟好意,愚兄只好心领了!”
我忍不住难过起来,劝慰了几句,杨彪连连长叹,又复提起家小,如托后事。我不禁鼻头一酸,道:“兄长何必如此,如今虽生乱兆,恐不会流毒于公、卿之上吧?兄长若有难,但飞书传我,我当亲领雄兵,杀奔关中,为杨门救急!”
杨彪紧抿着唇,神色肃然,缓缓拱手作礼。我亦稽首回礼,旋即出宫。
庚申日,大将军何进公车征名士逢纪、边让、郑太、何颙、孔融等,又保荐蔡邕为议郎,举王允为从事中郎。凡天下党人,皆有升迁之机。
当日我拜别颜雪、荀攸、杨彪等,便即低价卖出永和里宅坻并府院丫鬟、奴仆,在卢横护送下出城。据闻买主却是老熟人,骠骑将军董重。
这两日听得京内风言,太皇太后董氏对刘辩为帝,甚为不悦,数欲干政。但何后掌权,安能忍受别人插手管事呢?数有口角,以致朝堂上都唇枪舌剑,斗得不亦乐乎。我不禁想:刘辩这个短命皇帝究竟还能当多久呢?董氏此时不避何氏锋芒,反而迎头冲上,真是呆出屎来了。董重啊董重,你贪图小利,又买了一块地皮,难保它不是你的坟墓呢?
回了别院,便闻蔡邕从大将军府秘至,来跟我会面,随行还有荀攸等人。皆在院中与蔡邕先行论事。
我赶去和丝儿露儿先打了声招呼,便独自漫步至西花院。行过假廊、曲桥,便见林下蹊石处坐着四人,立着一人。那立着的是议郎何颙,坐着的是荀攸、蔡邕、荀爽、郑太,不知谈论什么。
我稍稍走近,即听郑太长叹一声,吟道:“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蔡邕赞道:“好诗!”又不无惋息地摇摇头,“只不过有自弃之嫌,恐怕不是老弟的本意罢?”
众人也纷纷称誉了一番。郑太苦笑道:“只是有感而发罢。朝政日非,我等虽获任用,可仍不得施展。奸佞当道,在下有心无力,故此感慨。”
何颙负手而立,忽地转头笑道:“读《诗》四言耳,未料五言句如此雍雅,令人拍案叫绝!刚刚谈起作诗,公业兄便妙手天成,如此之速,令小弟佩服。”
郑太惭愧地摆摆手,道:“此诗是在下去岁至长陵时所闻,今怀恻恻,便忍不住复诵出来,倒让各位见笑了。”
我听闻他们正吟诗作赋,便赶忙停住脚,暗暗躲在灌木丛后面。心道:老子才不跟你们文绉绉地附庸风雅呢,你们谈完了,我再现身罢。
只听荀爽呵呵一笑,“郑公业诚挚之人,果不负大儒之名。今日既有兴致,我也成诗一首,以博一笑。”
众人无不又惊又喜,连连作揖请教。郑太谦逊地道:“慈明兄文华典备,小弟是断断不如的。”
荀爽客气了两句,起身踱了几步,边想边吟道:“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众人纷纷附掌。郑太更赞道:“慈明兄‘盛衰各有时’两句,道尽人生百味,听来叫人动容。焉何长寿?七十古稀,能得生前光耀,何求其他?”
蔡邕微笑着道:“荀公有大智慧,世之硕儒,海内敬仰。此诗虽尽古风,但由足下道来,却稍存踌躇自得之意。”
荀爽慌忙起身称谢,道:“伯嗜折杀我也!慈明安敢自诩?不过应和公业之诗句罢了。”
蔡邕也起身回礼,两人执手相望,一时都笑了起来。蔡邕忽道:“如此,老夫也只好献丑了。恐只怕这五言长句,不是老夫所长。”
众人笑着稽首,都凝神细听。蔡邕文才高深,在儒生、太学中都是博士,学问之大,可称泰斗。只听他稍稍沉吟,便高声道:“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言毕,又笑道:“这也算是应和两位之诗而作罢。见笑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附掌称好。何颙也不禁摇头道:“昔始皇征发童男女三千入海求仙,武帝命岁贡不老药,何其荒唐!美酒佳肴在前,当须一醉方休啊。蔡大人有异绝之才,怪不得三公常请为兰台作史,超乎太史公、班固多也!”
蔡邕笑着谦词,荀爽等也纷纷称道,恭维吹捧之极。我见荀攸一直笑着附掌颔首,却不肯作诗,顿知其然,忖道:我这兄弟最是明白人,人生在世,追求远大的理想才是令人快乐的,若今朝有酒今朝醉,自己麻木自己,又能享受多久呢?
见他们意犹未尽,我已立得脚心发酸了,只得硬着头皮干咳一声,从灌木丛后面走出去,向他们笑着见礼。“啊,蔡大人、荀大人。公业兄、伯求兄……呵呵,荀兄,你也来了,小雪她好吗?”
众人起身,一一回礼。荀攸笑道:“颜兄才来,没有听到蔡大人的好诗。那真是令公达自愧不如的呀。”
蔡邕不禁失笑。此时便有下人送来笔纸,何颙将几首诗一挥而就,道:“诗文千载唱,更何况是郑公业、荀慈明、蔡伯嗜的大作呢!”
郑太连连摆手,“与两位饱学之士何能相提,在下实不敢当。”
我径向蔡邕稽首,轻声问道:“不知蔡大人相邀,有何见教?”
蔡邕朝其他人略一示意,便独往西侧小径走去,我急忙相随。我的感觉有些不好,而且刚刚他似有深意地看着我,一定是和文姬有关。
我随着他紧走二十余步,他并未回头,仍闲适地背负双手,“老夫尝在吴十二载,有士姓高名彪,字义方,亦其郡人也。记得当年京兆第五永为督军御史,使发幽州,百官在长乐观大会,为之设饯,场面盛大。老夫等为作赋、诗,颇为自得。然义方独出箴言,群僚失色,皆以为其文华美,莫可与比也。”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什么高彪,我又不认识他。蔡邕忽地仰天吟道:“文武将坠,乃俾俊臣。整我皇纲,董此不虔。古之君子,即戎忘身。明其果毅,尚其桓桓。吕尚七十,气冠三军,诗人作歌,如鹰如鹯。天有太一,五将三门。地有九变,丘陵山川。人有计策,六奇五间。总兹三事,谋则咨询。无曰己能,务在求贤,淮阴之勇,广野是尊。周公大贤,石碏纯臣,以威克爱,以义灭亲。勿谓时险,不正其身。勿谓无人,莫识己真。忘富遗贵,福禄乃存。枉道依合,复无所观。先公高节,越可永遵。佩藏斯戒,以厉终身。”复驻足回头看了看我,叹息起来,“此文老夫至今未忘,每每想起,均以此自勉。”
我赔着小心道:“果真是好文章。但不知蔡大人提及此人,有何用意?”
蔡邕神情复杂,缓缓道:“高彪妻陈氏新丧,吾儿失夫亦久,老夫欲成其好事,让他们结成百年之好……”
我“啊”地一声,高声道:“此事不可!”
蔡邕大袖一甩,道:“将军不与小女结缘,却是往来暖昧,隐有苟且之举。老夫如今要玉成吾儿婚事,颜虎骑也欲干涉么?”
我呆了一呆,这才想起自己与蔡琰虽两情相悦,却无名份。脸一红,顿时怔得说不出话来。蔡邕见我如此,冷哼道:“此事老夫心意已决,颜将军不必再多说了。明日老夫便即入城,打扰将军之处,只好来日再报。”

我心下大急,脱口道:“不,蔡大人!我……我已决心娶文姬为妻,绝无相狭戏弄之意!请蔡大人恩准。”
跪下身来,恭敬地叩首三通。蔡邕叹了口气,道:“就汝之时,汝弃之不顾。去汝之时,汝却俯首来求。颜将军究竟何意也?”
话至如此,若再有犹豫,蔡琰肯定要嫁给别人了。我将心一横,索性豁出去道:“蔡大人请听我一言:颜鹰生来为人鄙薄,蒙忝文姬看重,却常自惭形秽,不敢有所奢望。今闻蔡大人欲嫁文姬,令我几致惊厥!颜鹰与文姬相爱已久,今日表露心曲,望蔡大人看在晚辈一片诚心的份上,就饶恕以前晚辈的过失吧。”
蔡邕脸色转好,搀起我来。审视良久,竟微笑起来,“颜将军不嫌吾儿是个寡妇吗?”
我正色道:“男人丧妻可以再娶,女人丧夫再醮为什么就要受到鄙薄呢?文姬才貌双全,我颜鹰若能娶之,应该是她嫌我才对。”
蔡邕哈哈大笑,道:“如此,老夫就放心了。吾儿托付给你,老夫就可安然入京辅朝佐政,再无后顾之忧。”
我大喜若狂,连声拜谢,腆腼地以“岳丈”呼之。蔡邕远远向西边曲桥瞥了一眼,我随之望去,只见蔡琰袅袅婷婷地走来,容色似神女般雅丽。我心下不禁更是暗暗吃惊。
蔡邕见我狐疑,大笑起来,“适才言语,故相戏尔。如今吾儿托身贤婿门下,应该是老夫玉成了这件好事啊!”
我恍然大悟,张开大嘴,说不出话来。蔡邕又自发笑,径向回走去。我心下又惊又恼,忖道:原来不明不白地,我就被人耍了!又是跪又是求,我还有什么面子?唉,文姬啊文姬,除了清儿,还没第二个女人令我这样头疼过呢。
蔡琰走过来,未语先羞,脸蛋儿涨得通红。我知她已晓其事,站起身掸了掸膝头,故作不悦地扭头不理。蔡琰乖巧地盈盈下拜,低声道:“将军万勿见怪,父亲故布玄疑,只求将军之誓,以使文姬落身有地罢了。若将军羞恼,还请责罚。”
我心一软,转过身子把她搀起来,凝视着她,一时哪还装得出怒意?“我也没说怪你嘛!反正迟早要向岳父大人提起,现在说了,我也就省却一桩心事了。文姬,你嫁给我,不会后悔吗?”
这句话却是轻声问的。蔡琰脸复潮红,撇过头低声道:“妾绝不后悔!”
我心中顿觉一阵温暖,闻听不远处荀攸等人欢快的笑声,便强压住拥抱她的冲动。拉住她的手道:“文姬,去见见清儿她们吧。”
蔡琰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跟着我走了几步,忽地驻足,“不……妾会怕的。”
我爱怜地低下头吻她,“有什么好怕的?我在这儿呢!”
五月丁卯,张辽母于夫人车驾到达别院,正好为我与文姬两人主婚。
所来宾客不多,唯荀攸、颜雪、荀爽、何颙等人,按我的意思,京里耳目混杂,本想回熊戎地后再行大礼,但蔡邕、颜雪反对,只得秘密行事。由于尹晏正负责运兵事宜,卢横便担负全责,昼夜安排铁甲卫队巡视,两千多精锐部众,又经过小清的指点、调教,大可夸口是百里挑一。
于夫人精神奕奕,此次是军卒护送而来,所以路上无半点意外。当日,我陪她老人家在宅院中四处转悠,又与丈人蔡邕相见。会宴已毕,便在后堂围坐倾谈,小清等也见召前来,与之畅叙。一时间房内其乐融融。
我拜伏告罪道:“孩儿不孝,未能承至母亲膝下尽心服侍,却劳动尊长远涉而来,心中实是惶惶。”
张母笑道:“不必说这样的话。你在京中事务繁杂,更须日日小心,哪能再到河内来呢?辽儿要我托话给你,他跟随丁原已受诏命,不日便要到京了。”
我惊喜莫名,道:“哦?这可是太好了。那我们一家人,又要团聚了呢。”
张母朝身边众女看看,笑起来,“我们这家子真是人丁兴旺啊。这些个孩子,都是我的好媳妇,个个都长得不逊色。”
小清娇声道:“娘,你别笑我们嘛。”
张母抚摸着她的头发,慈爱地道:“我怎会笑你们呢。唉,可惜辽儿还未娶妻,你这当嫂子的,也该为他物色一个了。”
众女不禁失笑。小清朝孔露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道:“瞧娘急的。妾听闻故中郎将宗咨族孙女才貌俊秀,有贤慧之名。只可惜家道中落。唯恐辽兄弟不喜。”
张母先问起女方的情况,露儿老实答“舂米为业”,张母笑起来,“只要是个正派女子就好。辽儿粗拙无财,能高攀上宗咨族人,应该是很不错的了。”
我摇摇头道:“辽弟日后必为重臣。母亲不要太忧虑了。”
正说话间,蔡琰端茶进来,恭敬奉献在张母面前。于夫人上下的打量着她,不由眼睛一亮,“这就是我的新媳妇儿吗,过来让为娘好好看看。”
蔡琰脸一红,轻若蚊鸣地道:“令母亲见笑了。”近前跪下,张母和蔼地把她搂在怀里,朝我笑道:“你这孩子,福份真是好呢。”
我低头发笑,道:“辽弟的事情,孩儿一定放在心上。就请母亲不要再借故责难啦。”趁她笑着嗔怪之际,便向小清使了个眼色,先行告退。丝儿等会意,仍与张母说短道长,再加上蔡琰,应该不会寂寞了。
行至廊下,我轻轻拉了拉她。小清转头看着我,便微笑着靠在我怀里。“怎么啦,这样严肃地看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呢。”
“我爱你……”
小清惊讶地凝视了我一会儿,低下头,“没有别的话了?”
我点点头,叹息道:“如果颜鹰没有清儿,那颜鹰就不是颜鹰,而是其他那些籍籍无名的小辈了。”
“我不需要你感激我。”
我吻了吻她半边娇美的脸颊,笑起来,“我知道你的心,我很快活。你千万别在意,我说这些话,只因为我难受,我想说。其实,这世界还有什么感激的话能表达我的心情呢?我欠你的太多了,清儿。”
小清的头发磨挲着我的下颌,甜甜地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还说客气的话干嘛……真还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被你的糖衣炮弹收服呢。”
她轻嗔薄怒地用指头戳了戳我,我不由搂紧了她,“清儿,其实蔡琰的事情……”
她柔柔地伸手捂住我的嘴巴,凝视着我摇头,“别说。我真的不会怪你,蔡琰是个很善良的女人,你千万要对她好些,别因为她是寡妇就看不起。”
我失笑,“你看我会吗?”
五月乙亥,成婚。次日,京畿急报:大将军何进发难,上军校尉蹇硕下狱死!
此时,李敦、刘肇已按我命令,守掾属职,往来大将军府、光禄勋杨彪府传递消息。中军校尉袁绍对此二人十分看重,私下曾有招俫之意,以为心腹。两人回到别院,对袁绍也是赞不绝口,而对此我只能报以缄默。倒是卢横时时提醒: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如若泄密,军法可不容情。
两人自然知道军机之重,他们又都是军中有功之臣,并不令人担心。此外我重金收买了张让府总管肖易,以探听宦官的动静。这下宫内府内皆有我的耳目,所以情报疾速,每日均有几批人手从城内捎来报告。
原来,大将军何进素知宦官为天下所忌,又因为蹇硕密谋害他的事情,所以暗中组织力量。袁绍派门客张津劝之,道:“黄门常侍权重日久,又与长乐太后专通奸利,将军宜更清选贤良,整齐天下,为国家除患。”而张让府的消息说,蹇硕密书中常侍赵忠等,道:“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左右,扫灭我曹,但以硕典禁兵,故且沉吟。今宜共闭上阁,急捕诛之。”而中常侍郭胜,却是何进同乡,曾在何氏兄妹发迹过程中出过大力,自然不想弄倒这棵大树,便与张让、赵忠等密谋,将书信交给何进。找到籍口后,何进立遣黄门令收捕蹇硕,斩之,又将其营众归于己部。
此事引起朝野震动,诛宦之声,从暗中潜伏已渐渐移至台上。此时,何进声威大盛,兼之军权在握,便立刻将矛头转向了欲插手政事的董后身上。五月庚辰,董后与何后又一次争执。董后发怒,大骂何后,并道:“汝今辀张,怙汝兄耶?当敕骠骑断何进头来。”太后以此急报将军府。何进得了把柄,即与三公及其弟车骑将军何苗等上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交通州郡,辜较在所珍宝货赂,悉入西省。蕃后故事不得留京师,舆服有章,膳羞有品。请永乐后迁宫本国。”辛巳,发兵围骠骑府,免董重官职,赐死,又强令董后迁归河间府。
我对其奏书中牵扯到夏恽,感到十分好笑。凡重卿大僚,谁不知夏贼是董后所杀?当然,我怀疑何进提及此事,必定仍对那天诛除夏恽时,董后针对其妹的言词耿耿于怀。不由暗叹:此人肚量如此之小,安能成就大事?
五月丁亥,骑都尉丁原率部至京畿,何进拜其为武猛都尉,命屯平县,距北城仅十八里地。当日夜,都尉从事张辽轻骑赶来别院,与我会面。
相互执礼已毕,张辽道:“不知母亲安好?小弟此来,是要知会大哥,大将军何进命我赴河北募兵,不日便要开拔。”
我略感惋惜地道:“可惜又没几日可以相聚。母亲现在后堂与你嫂子们叙话,你先去拜见吧!”
张辽整整衣服,又把盔、甲除了,这才抱拳而去。卢横在边上轻声道:“此人乃大将之才,主公何不把他收在身边?”
我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卢横垂手道:“他入府先欲拜谒母亲,又脱盔卸甲,唯恐惊吓老夫人。与主公却寥寥数言,并不大表殷勤。属下由此看出。”
我哈哈一笑,道:“卢兄,你看得真仔细啊。他的确有大将之才,不过须得经历些磨难,才有收获。若是跟在我的身边,恐怕打仗的机会就很少了。卢兄你不是也经常在埋怨吗?”
卢横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连连称是。我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有你在身旁,我觉得很放心。况且你太勇猛,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最容易受伤,我怕你恃勇太过,会遭不测,那样你的老母、家小,都会痛责我的。”
卢横大是感动,跪下来道:“卢横自随主公,便欲奋身报答,不计性命。主公关怀过切,属下又有何颜以对老母、家小!”
我搀起他,笑道:“不必如此啦。记得泥阳之战,若没有你在旁,我恐怕已死很多回了。小清后来也常提起此事,在诸将中,她对司马恭和你最有好感。”
卢横大是惶恐,又欲跪倒。我强拉着他,笑道:“以后私下之间,不要再这样拘礼。好了,你先去忙你的事吧,呆会儿把张辽请到西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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