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群贤毕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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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曹操未亲自送行。临走当日,其又取金帛银两以为旅资,被我谢绝。小清依我命赠其信鸽。当车马驰离曹家坞堡之时,我在车上嘱咐道:“汝若有任何困难,即刻传书给我。我恐怕是不会再回中原了,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曹兄若为国赴难,我怎样也要略尽绵薄的。”
曹操流露出惋惜的目光。长叹一声,道:“足下之意,孟德岂能不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正是吾所虑也。操当图效朝廷,规扶汉室,为天下人所计!”
躬身道:“将军一路保重。孟德忝蒙厚爱,不足达意。唉,若真如将军所说,则操幸甚。”
我点点头,伸手与他相握,各道珍重。大车行出谯县,我仍回望不已。
小清道:“我们非得再回洛阳去吗?那里实在太危险了,你要是出点事,谁来救你?”
我摇摇头道:“不行啊,非得再去一趟不可。我怎能把卢横丢下呢?”又望了一眼杨新,叹息道:“可我就是担心新儿啊,我决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否则怎么对得起杨兄!”
新儿垂首不语。我看看清儿道:“于路处处危机,唯一能让我放心的就是你。不如你先送她走吧,我在京畿会合了卢横,随后便来。”
小清惊道:“不行!我不能离开的。张让他们搜捕得那么急,你再回洛阳,简直是自投罗网啊。我要不跟着,才不放心哩!”
新儿道:“还是让楚婶婶跟你一起去洛阳。新儿一个人回去不要紧的,路不熟我可以问。”
我还未答话,小清又跳起来,“不行不行!你要一个人回去,婶婶不担心死才怪哩。”搂住她柔声安慰,“好新儿,我怎会丢下你呢?要走一块儿走,要留就一块儿留下。”
新儿甜甜地叫着她的名字,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我告饶道:“好罢,一齐走。不过到了京师,你们更要小心谨慎,一切须听我的指挥。”
两人乖乖地点头。我心下一动,笑着摸摸小清的脸蛋,“老婆,今儿看来你要听我的了。不知心里有何感受啊?”
小清嗔道:“你好没正经。原则问题上,我可是不会妥协的哦。”
新儿欢笑起来,捂着脸不看。我俯下身子,给小清深深的一吻,又笑着指指新儿,小清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晓行夜宿,于路倒还平安。遇到小股黄巾,也不过求点钱物粮米而已——给他!虽然有点委曲,特别是把他们打得快要落荒而逃时,还要叫住他们,散点银钱:都是苦命人嘛,活不下去了,才干这个行当。不过以后要看清楚再动手,穷人不打穷人,只有对那些地主老财们,才不能客气!
过中牟、逾管城、京县,直达偃师,此时离洛阳只有六十里了。
小清替我们三个都化了妆。我摇身一变,成了个糟老头子,须发皆染成白色。买来许多昂贵奢侈的衣物、器饰。按照新儿的指点,以埤帻、狭冠、折上巾、拥身扇、狐尾单衣装饰,顿成暴发户的派头。小清浓装艳抹,特意将眉毛画了下来,一脸凶样,还多了几颗满天星般的痣。至于新儿,她倒没怎样改,不过涂得白些,以为病弱不堪之态。
至县境,疯狂买奴买婢,车马共二十余辆,成为“豪族”。处处要显示派头、威风,几十名家将前后开道,快至京畿还吹吹打打,惹得路人纷纷观看。
城门盘查未有半点迟滞。城内城外仍到处张贴着搜捕“李丰”的画像,我只是在心头窃笑不止。
“我们家老爷是进京来做官的!”家仆得意洋洋地宣传道。兵卫不敢怠慢,车仗都未做检查,挥手放行。
命家仆四下打听,恰闻济阴侯宗亲刘安借贷屡赊,正将中东门北永和里宅坻出卖,乃大大咧咧地压低价格购下,一边急遣人往荀攸府报信。
六月庚申,荀府派心腹家人秘送熊戎地急件并颜雪口信。荀攸等不到的消息,着急万分,已借故回乡,告假带人出寻去了。卢横出得城外,据说也去寻我,好长时间没了音讯。而熊戎地李宣等闻我有难,急命霍统、王巍率兵万人,出金城,与韩遂会合,率兵往司隶扑来!并诏告天下,阉人惑主乱政,竟捕杀当世名臣,令人愤慨!如不更此伪诏,为颜鹰更正“反贼”名义,必杀至京师,“清除君侧”!
太尉樊陵是阉党代表,迫于压力,灵帝将其罢免。当时,此人当职还不到一月。此后,三公虚衔再也激不起人们的兴趣,买官的人也越来越少。
我也派人秘密知会了杨彪。其府仍被监视,但诸宦不敢明目张胆,毕竟,杨门乃士家大族,权势不容小觑。我发了信去,其回信叹道:“若愚兄有失,望请贤弟不吝眷顾妻子。”已自觉劣势,竟生出这种不祥的念头来。
我心头喀噔一下,思忖道:不会来错了罢?今离黄巾初起已有数载,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不觉得局势危如累卵吗?焦虑起来:我不要紧,可绝不能连累了新儿。她若出事,我还怎么向他死去的哥哥交待!
丙寅,风遽起,导致洛阳不少树木拔起,房屋崩塌。我的宅院西面一屋墙被刮倒,砸伤一名丫头。因大风,太史令称此预兆西羌兵乱,朝廷很快便能象风卷残云般将颜鹰消灭。皇帝、宦官们大喜,在洛阳城内公然张贴告示,举国搜捕“颜贼”。京畿内外,防备甚紧,外埠之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又听说洛阳四周八关都尉于西出要道之上,俱设下重兵,凡“捕获颜贼者,赏金五百斤,封列侯。”
由于还没当官,次日宅坻受到执金吾兵属搜查,新儿也受到怀疑。好在我孝敬了不少银两,又命人取济阴侯刘安地契为证,方才得获平安。此事过后,我一面安慰受惊的新儿,一面飞鸽传书,命荀府、杨府防范,再也不要与我联络。
我急需新的身份,要不然别说找卢横,就是保自己的小命也难。当下命人打听洛阳消息,便备了重礼,赶去贿赂与宦官有瓜葛的司徒许相。
回来后,我问清儿存款情况。小清摇摇头道:“只够几日开销。你花钱如此大手大脚,来时携带的钱物都被耗尽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吃惊道:“本来不是很多的嘛!”小清噗哧一笑,“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这样糟蹋呀,颜大人再不想出办法来,我们便只好出去要饭了。”
我差点要被她气死。思忖了半天,道:“如果没钱,我们便捐不到官。没官又没钱,那我们就真的完蛋了。现在洛阳的商贾都是单泾几人的,我们又没地方借钱,真是要命。”
好在隔了几日许相举辟司徒府,我屁颠颠地整日在许相左右转悠,大加谀词阿附。许相见我这个“老头”如此懂事,能把人捧得飘飘欲仙,十分欢喜,转我署为议郎。三日后又举方正,转灵台丞。
灵台在洛阳城南,出平城门过洛水即达。台高四丈五,九层泥基,夯实后填筑而成。灵台乃古代天文台,观察日月星气之所在。灵台丞二百石,属太史令,活儿清闲,无甚油水。
现在我改名刘晋,对外称皇族宗亲,武帝时削国除藩,祖上被免侯爵,为庶人,等等。其实这年头,只要有钱,是不是宗亲都无所谓。何进一介屠户,方且能位极人臣……这都是什么事情嘛!
灵台之内,放着的仪器倒是让我大饱眼福。其主台下大殿中的密室,安放着一台以水力驱动的“浑天仪”,乃著名天家、科学家、家张衡所制。其以水利推动齿轮旋转,每昼夜恰好旋转一周。人可见其上某星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与室外所见无不相符。第三层台室内,赫然供奉着举世闻名的“地动仪”,该仪以精铜制成,直径八尺,形如酒樽,仪上有盖,周围饰以篆书、山形龟纹、鸟兽。八条巨龙,自上贯下,吻部含珠,其下张口蟾蜍。一旦对应八龙的某一方位发生地震,龙嘴便即张开,吐出金珠,落入蟾蜍嘴中,发出清脆的声音,绵绵悠长。
我看到这两座仪器时,一时血液涌上脑门,激动得站立不稳!我触摸着那真真实实接触的感觉,凝望着那恢宏肃穆的古仪,顿感自己是这世界最幸福的人。
此时,张衡已故去近五十年。他的发明创造,他的学识,他的超人智慧,一切都令我敬仰与崇拜。五体投地。对着灵台壁上张衡画像,我深鞠了三个躬。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张氏为当地著姓,其祖堪,蜀郡太守。衡有才学,善属文,精心构思十年而成《二京赋》,为两汉辞的重要代表。其人淡泊名利,虽才华出众却无骄溢之情。自任太史令之后,长期未获升迁,而对此反不在意,写出《应间》一文,以问答形式,表达自己不慕显达、专心科学研究的志向。其文我早已朗朗上口。其巧思妙想,更令人思慕之深,恨不得再早来五十年才好。
张衡所做浑天仪,成为东汉中期以后史官所用候台铜仪的标准,被制订成简。至阳嘉元年,他又创造出候风地动仪。其内部为一立柱,与八条暗道连接,构思奇巧。一旦发生地震,仪内精巧机关立刻触发,并使立柱往该发向倾倒,带动龙嘴张开,吐出球珠。永和三年,即其逝世前一年,地动仪测出西方地震,京城学者皆以为仪器失灵。隔了几日,陇西便遣快马报告了这次强震,人们由而无不叹服。从此,汉史官开始记录国内地震的方位。这在世界史上,这也是空前的发明,代表了最先进的科学技术。
由于有了官秩,我方始可自由出入内外。月末,借搬移太史令修缮的书册为名,把河南县“颜盐”大贾秘运来的一批金银偷带入城(行贿买官呀)……没几天,我右迁太宰令,旋拜太中大夫,秩千石,属光禄勋。
此时我学乖了,立刻四下打点、捞票子,又疯狂抢购庄园、田地。当时被没收的洛阳城外别院,我也以刘晋名义购下,复聚了百来名奴、婢、家将,网罗了一批流民佃户,安顿在田庄里。四下打点,并暗中命探听卢横的消息。
我此时跑东颠西,整日里忙得不亦乐乎。此时我对自己已有极大信心,反而又担心起新儿来。小清见我越来越顺,她并不能帮上什么,便也放下心来。在我再三要求下,七月庚子她秘密携新儿归西海。此前我已有妙策,一旦联系上李宣,她定知该如何处理。
我亦派人知会河内,张辽不日便差快马送了信来。他如释重负,文中称已派人往陈留找寻了三趟,张母急得生病,好在吉人天相,我总算没出事等等。又代母叮嘱万事小心,不可再露行藏。
秋八月,三辅附近颜盐商贾大量屯积盐粮,并秘密往西转运。京畿又盛传颜虎骑回到治所,其部退保西海。三辅附近陡然发生粮荒、盐荒,而小道消息又说朝廷“竹篮打水一场空”,着实令奸徒尴尬不已。
粮荒迅速遍及各地。数日后,人民的怒火被点燃了。青州、徐州黄巾复起,攻郡县,部众迅速至几十万人。
次日朝会,何进报知黄巾动向,乃诏令原车骑将军张温参军陶谦为徐州刺史,讨琅琊、东海贼。灵帝忧心冲冲地道:“蚁贼复起,联甚为虑。昨蹇硕谏征天下豪士,督率三军,朕深为然也。今欲以西园之地,为置校尉八人,朕自为主,分以良佐,固镇四方,不知诸卿意下如何?”
众官面面相觑,尚书士孙瑞谏道:“祖制,京都驻兵乃国之重大,不可擅改。况大将军督黎阳、长安、雍营军马,亦为惯例。若置西园八校,恐于制度不合。”

我暗赞此人脑瓜灵活。灵帝一番话才说出来,他立刻可以推断出此间种种因果关系,并且立刻维护其所在集团,即大将军集团的利益。
忽然,有一人尖声笑道:“士孙大人言过了罢。”我心下大震,听出发话的正是张让!只见他阿谀地朝皇帝笑笑,继续道:“圣上欲招天下猛士,以定寇党,名正言顺,怎可以有违惯制,便加罢议?圣上明见千里,昭若日月,为天下所奉,尔等安可造次不遵?”
士孙瑞面有忿色,喏喏而退。一时朝堂之上再无异议,反倒许相、曹嵩等亲宦之辈,大加谀词。何进大怒,刚欲发作,便被张温以眼色阻止。
我心下恍然:张让等终于还是与蹇硕勾结到一起,要不然他们彼此倾轧,此时安有互助的道理?忖道:这蹇贼真是了得,罢免以后,还能稳稳当当爬上来。唉,割了鸟蛋果然有种种好处,怪不得那么多人死心蹋地要当太监。灵帝颔首道:“诸卿之言,甚合联意。小黄门蹇硕,为朕心腹,壮健有武略。诏拜西园上军校尉,以为元帅。代朕督司隶校尉以下,率四方兵将甲士。”
蹇硕在殿中叩拜行礼,接受诏命。我见他又长高了些,魁梧过人,不禁心中怀念他倒霉的那些日子。心道:老子与宦官们一闹起来,蹇硕便顿被开释,可见张让等又企图“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了。嘿,瞧何进一脸的衰象,往后必有好戏看了!
灵帝又问起诸校尉人选。才升太尉的马日磾道:“中郎将袁绍,才武冠绝,堪为大用。”灵帝喜,除中军校尉,为蹇硕副贰。袁绍也于阶下叩拜谢恩,并举荐颍川人淳于琼、南阳赵融,皆有声名。乃署琼为佐军校尉,融为助军校尉。
我心念一动,装出老态的声音,出列奏道:“前骑都尉曹操,平定黄巾,有大功于朝。又任济南相,罢除长吏奸贵,禁断淫祀,为人称道。此人果敢武猛,有大将之风,亦堪重任。”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我正暗叫不妙,蹇硕的声音恨恨道:“此人断不可大用!于治任之上,劾奏数闻,三公皆称其可免。又征东郡太守不就,坐抬身价,伪疾隐归,早该槛车征来!”
我心里哼地一声,暗想:他搞死了你的叔父,你当然会这么说啰。阉狗,看清楚老子是谁,我能被你两句话吓怕吗?哈哈一笑,道:“曹操有名乡闾,秉义独行,不避权贵。不过行事稍嫌急燥而已。今朝廷用人之际,主上求贤若渴,怎么能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呢?”
顿时,附合此议者蜂起。大将军何进适才受了欺辱,此时跳得最凶,其次左将军皇甫嵩也冒出来为曹操说话,言讨黄巾贼其功莫大。这小子最会玩这一手,笼络人心,当年消灭黄巾,他的功劳最大,偏偏要大力吹嘘卢植、朱隽两人,表现出一种“大将风范”,实际上无人理睬,当他凯子一般。此时他说话,不过更増宦人对其厌恶罢了。
一时袁隗、张温、杨彪、士孙瑞等亦纷纷劝谏。灵帝不以为然地道:“既如此,且以议郎征之,拜典军校尉罢!”
蹇硕向我投来仇恨的一眼,我视若未睹,心里却想着应该立刻把卢横等召来。
当下又有人举荐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盖因其与“颜虎骑”交过手,也算是豪杰啦。在听到某人退朝后嘟哝,应召颜鹰为上军校尉时,我不禁笑出声来。
刚离开殿门,便被司空丁宫叫住。他身边有袁隗、张温等人,皆朝我拱手施礼。
“这位大人怎如此眼生?不知怎么称呼啊?”
“啊啊——下官东平刘晋,字德升。先祖乃是宗侯,旁支颇远。不过算起来,老夫也是宗亲。”
袁隗等立刻皱起眉来。张温哈哈一笑,道:“哦,久仰久仰。我见刘大人在朝中之议,有二陈之风,故而相阻。不知大人为何要提曹操之名?”
我装糊涂,“啊——哈哈,老夫曾与曹家有故交尔……”
几位上卿相视而笑,问起官秩,我傲然道:“太中大夫。”众人都忍俊不禁。隔了一会儿,何进缓步踱出,对着我又大加赞赏,言我跟宦官为难,就是给他的面子,等等。我“喜出望外”,称谢而出。
此日,仍无人敢提有人大肆收购粮草,以致饥荒之事。颜鹰之名,在朝中已是毒品一样,谈者色变。
不过因与宦官为难,我不但获得了名声,还得到大将军一方的看重。丙辰,何进等上奏,表我为光禄大夫,比二千石。我不禁大赞自己有水平,起名“刘晋”,天天加官晋级。这还不算,私下里曹嵩也来为其子答谢,赠送了丰厚的财物,我老实不客气地打着哈哈,照单全收。
隔了几日,因为传闻的缘故,京畿里也逐渐不见了“张贴告示”,盘查亦放松了下来。旬月间,大批“西颜”盐粮运抵城外别院,我命人高价卖出,顿时赚得盘满钵足。
丁巳,“拜谒”甫迁光禄勋的杨彪。光禄勋乃九卿之一,掌宿卫宫殿门户,典谒署郎更直执戟。郊祀掌三献等等,是光禄大夫的直系上司,自然不会令人疑忌有他。是时,其府“正好”有荀攸、何颙等人做客,大家见面,欢声笑语不一而足。
大儒郑太拱着手哈哈笑道:“早闻颜大人手段,此次在京畿,数日而见拜太中,又除光禄,颜大人真是奇士啊!”
何颙拈须道:“伯求自问识人,亦看不出足下大才!大人年纪在我等之下,观之若初显之辈。然治军有鬼神之功,从政精辣老到,辗转于诸权贵间,游刃有余。何某真是叹服之至哪!”
杨彪点头道:“贤弟之名副其实也。先父每每论及贤弟谶测之议,不免怅然许久。今果如贤弟所料,乱世愈乱,而更废刺史、立牧伯,强四方兵戎,唉——中原危矣!”
荀攸与其叔荀爽交换了个眼色,惊讶道:“原来颜兄早有此论。公达还要请教高明。”
我自不必说得太明白,叹道:“以前不过是一点点想法罢了,现在却越来越清晰。四极兵劫,八荒灾异,泱泱中国,已处水深火热之中了。各位难道不觉得现在坐在此处,已能颇感震动了吗?翻遍史册,可观周亡之兆、王莽之乱!如今州牧握征伐之事,掌戍四方,自然割据为乱,其势必也。诸位都是明见之人,这一点浅显道理,应该都能想得出来。”
一席话说得众人鸦雀无声。沉默半晌,荀爽叹息道:“汉家当乱乎?自高祖创业,凡四百余载,平秦创、定藩国、治外邦,至武帝强极一时。后虽有王莽之变,然亦有光武中兴,续汉家历数。奖耕种、赏征伐、通西域,明和时又强。虽波折迭起,必有霍光如此的明君辅政,济平难关。颜大人,汝手握重兵,知人识用,何不崛起于羌凉之地,勒兵关中,解此危厄呢?天降降大任于斯人,大人何不自勉!”
郑太等皆以凝重的眼光深深望来。我心下狂震,脑间嗡地一声,顿觉脸孔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荀攸见我窘迫狼狈的样子,微微摇头,朝其叔解释道:“颜将军虽世之虎臣,却是最为忠耿之人。如勒兵强谏,清除君侧,无异于叛畔朝廷,徒留刘濞、公孙述般骂名罢了。若颜兄果如此,怕早进京除阉、平定海内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呢?”
杨彪亦素知我意,道:“慈明兄不必过虑。举天下良善,莫不以尽诛宦党为己任。陈蕃、窦武、李膺等,前仆后继,未有顾私者也。今党锢稍解,众豪杰莫不励志以自奋,铲除阉丑,时日亦不久矣。”
众人唏嘘良久,这才谈起稍稍舒心的事情。杨彪道:“贤弟亦须小心。汝在朝堂之上与宦官示敌,必有后患,公主不在身边,更要留神不测。”
众人皆知张让、蹇硕等阴毒,纷纷颔首。我苦笑道:“看来我仍存着兴复汉室之心、报国之志,否则怎会据理力争,与宦人抗辩?如今我爱将卢横不知下落,身边的确缺少勇士、良佐。”朝四下拱拱手,“诸位还请不吝推荐些可用之人。我颜鹰曾在峄醴立过求贤令,然归附者甚微。我自知出身卑贱,又有讥曰‘鼠尾’,恐怕别人躲还来不及呢!”
荀攸笑道:“此事易尔。何兄善相人,评定为世所服。且看他推荐谓谁,可堪驱策。”
我摇头自嘲地笑笑,请他莫再如此称呼,“担当不起”。又恭敬恳求何颙,请他莫提起那些“清流名士”,免得我难以消受。
何颙大笑,顾谓荀爽道:“颜虎骑真性人也!我何颙忝羞识人之名,无颜以对啊。”想了想,脸上不禁浮现出骄傲的神情,“伯求品阅世人无数,合乎大人裁定者恐怕寥寥无几。不过现在正有一人。只是年纪尚轻,恐不被大人所重。”
我起身称善,道:“何兄举荐的人还能错吗?小弟这里先行谢过了。”
荀爽等皆是颔首微笑,郑太道:“颜虎骑果然不是徒有虚表。遥闻大人营中,竟有女子为官,不知此事真否?”见我点头,惊叹起来,“大人慕贤之切,可见一斑。在下亦有一人可荐。请先闻何兄所举。”
何颙笑了笑,意气风发地道:“伯求尝至南阳,其世家弟子虽有出众者,却无可与慈明兄、公达弟媲美。”见两人笑着摇手,又道:“然至冠军,唯一子吾深异之,姓贾名煜,字晦文。乃光武功臣胶东侯贾复之后也。家道中落,与寡母居,至孝。好读书,精《尚书》、《孙子兵法》。弱冠即举辟州府,皆不就。其人有异才,勤学好问,乃是伯求所见中佼者也。”
见我探寻的目光,笑道:“此君袭其祖之长,必非凡庸,颜大人不可错过。况且贾君听闻将军事迹,深自叹服,常恨无引道之人。今既大人提起,伯求也只好代为请职了。”
众人皆是欢笑。我喜不自胜,道:“此人年纪多大?”何颙拈须微笑道:“今岁恐怕二十有一了。”我惊讶地拍拍额头,半晌才嚷道:“兄台这样一提醒,我才想起自己已是三十岁的人了!哈哈,真是光阴似箭啊!”
诸客大笑。杨彪道:“还是请郑公业说说所荐者谁罢。贤弟再聊下去,我们肚子可都要笑痛了。”
郑太面露喜悦之色,道:“在下所荐此人,却是籍籍无名,但勇猛果敢,任侠仗义,素为在下器重。引为故交。”
众人自然都知郑太、袁绍阴结死士,手下勇猛之人多如牛毛,都相视一笑,且听他的下文。我谦道:“若是郑兄门下宾客、士佐便罢了,我可不能夺兄所爱。”
郑太道:“颜大人不必多虑,此人虽是故交,却不是在下所能屈者。其名尹晏,字孝平,汝南褒信人。初为县丞,募戍边,属渔阳郡。鲜卑常寇犯境,其勇冠军中,计斩首虏十数人,迁为屯长。后率骑五百深赴辽西,击鲜卑,大破之,拜护乌桓掾,凡在边十余载。后辞归乡里,不与他人交通。袁本初募其名而礼待之,时时供其财物,故而熟稔。此人常称大人之才,玄然思慕,定乐于投效麾下出力也。”
我点头笑道:“此人现在何处?”
郑太道:“因知颜大人赴京,故现下已至城外,暂居驿舍之中。”
我愣了愣,这才发觉他定是在打趣我。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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