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槐里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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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灵帝的奏章上,写道:“臣闻齐威肥其马,久怠不驰,徒羞千里之名。今臣之入京数月,操持耽慎,羁绊功过,而不治军者久矣。忝封校尉,诏以重托,夙夜忧叹,恐负圣隆,而讥之群僚也……”请其批复十日期限用于整顿军纪。同时还给何进、张让等写了秘信,称我军已懒出毛病,军心涣散,士卒懈怠抗命,光靠羽林骑一千人如何使得?所以让他们帮忙说些好话,请皇帝派几个使者传达皇命,“借天子威名御之”。
实际上,这几天我要紧锣密鼓地尽量拖住别人的视线,好让司马恭可以轻易得手,把我的家眷、大批辎重财物弄出来。令我担心的还是孔露,住在宫里固然挡开了闲杂人等,可也把我们的计划搞乱了,一切都得重新安排。最好他们能够安然到此,只要司马恭一得手,我便立刻拔寨起兵,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不用害怕某些人以我的家眷相要胁什么了。
此后的三天中,当真有使者来到营中,大肆宣扬勇武坚韧的精神,竟然还传令赏赐在与温衡一战中有功将士,把我弄得哭笑不得。
试想,那时候我是“叛贼”,温衡是大谷都尉,朝廷命官哪!后来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只追封了一级,草草埋葬了事。而我,却踩着他的尸首平步青云,官儿越做越大。现在倒过头我变成有功之臣了,那温衡是不是已经蜕化为“叛贼”了呢?岂不令人啼笑皆非吗?
我也愈来愈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权,什么事情都可以颠倒过来。现在我要募兵募粮,只要发个命令下去,府县地方的官员敢不立刻办差吗?而在当日,老子虽是个狗头偏将军,但没有实缺,手下只二十号人,人家给的又是什么脸色?哼哼,若不是张让手谕,我能在河内募个百八号老弱残兵就不错了,还奢谈其他?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哪。我叹息着暗忖道:谁都明白行贿受贿不好,谁都明白贪污是坏人。可事到临头了,人人都抢着拉关系,找后门。大权在握,又有谁会不从众而两袖清风?人性的根本没有得到净化,生产力的落后与教育的单纯性,使得老百姓的素质远远跟不上时代潮流。不过我若不捞,又能何如呢?到刀口上要花钱了,才陡然发现兜里空空,那种感觉真要让我这重卿嚎啕至死。那点点屁俸禄管什么用?人来人往,稍微招待一下,再加上不断在官僚身上花去的“打点费”,就让人吐血。更何况一大摊子家小、跟班的吃喝费用,开支亦是不菲……当然话说回来,我贪得的确是多了点,好几万万钱的身价可不是那么容易捞出来的。嘿嘿,真亏了老子聪明,尾随着几个宦官后面猛耙,果然是好处多多啊。
到了第九日,我吩咐拔寨起兵,并厚赏了使者,命专人护送回京。吹吹打打慢悠悠地走了一天,到晚上,司马恭也把逶蛇的车仗、钱粮秘密地带来会合了。小清、卢横等俱持械押运,一副如临大敌之态。
我得报大喜,先重赏了司马恭,再一一慰问随行。孔露也同时到了,据称乃假借回镜玉楼之机趁夜溜了,由小清护送着赶上队伍。想来只怕宫里发现走失了公主,立刻查找,也不会有任何头绪。
我立刻命令卢横组织府将队伍,负责安全保卫。清儿统负要责,先带颜雪、一干财物、丫鬟舞姬们急赴长安,秘密会合了杨速新儿等,便寻一远郊处住所,暂且安顿下来。另由许翼领五百步卒随往。
这些人丢是丢不得的,可要她们离开,却是异口同声地不答应。清儿头一个造反,在有司马恭等人列席的讨论会上闹情绪。结果杨丝、孔露、颜雪也吵着不允我这个“馊主意”,一定要跟在身边,好加以照应。
出于军事上的考虑,带着家眷很不方便,更何况还有一大摊子丫头、舞姬们的姑娘队伍,只会令辎重臃肿,行动力迟缓。司马恭怎会不知?却只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受苦,不敢插话。累得我解释半天,最后把压箱底的话都倒了出来。
哀声叹气地看着她们,“我也不想和你们分开,但这次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你们以为那很轻松的吗?若今晚有了敌踪,就要立刻不分昼夜地行军,三四百里的路程,一天跑完!你们这群娇滴滴的女人,谁受得了整天趴在马背上颠簸,还睡不到安稳觉的日子?若到了两军交战,每个人都杀红了眼,谁又顾得上照看你们?到时候不要埋怨为夫的残忍,把你们丢在某个角落里任凭敌人欺凌污辱,那是没有办法,晓得吗?杨丝、孔露、小雪,你们要想想清楚!”
这三人感觉到战争的残酷,不禁打了个寒噤,乖乖地不吭声了。我转向小清,知道这一套对她没用,笑道:“至于清儿嘛,你也该知道我的用意。有些话对别人讲是对牛谈琴,可对你说不一样。若是不遣你办这事,即使把我这儿所有人都派过去,我也不放心。可有了你就完全不同了,至少我可以安心地指挥打仗,再不用为你们的安危担忧。你是在帮我省心,明白吗?”
小清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吐露心声,只好轻扭蛮腰,道:“我可不想听你的大道理,你出来把话说明白了!”硬拖着我离开营帐,远远地跑到外面。
我无可奈何地随她走了一段,笑道:“别走那么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这一次你帮了我,就算我欠你,好不好?”
小清停住脚,回头道:“那你赔我什么?”
我见她终于松口,心下一放,狡黠地看着她,环抱住她的细腰,“要么你跟我一晚上,要么我跟你一晚上,随你挑。”
小清脸儿一红,嗔道:“又没正经了,人家是担心你,你却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去打仗了,我能放得下心吗?”
我心中涌上一阵暖流,不禁轻吻了她一口,“清儿,你真好。不过你放心好了,我营中有司马恭等一班猛将,身边还有卢横坐镇,即使被打得东逃西窜,单单保命还是不成问题的。”用前额轻轻和她相碰,深情道:“你也要多加小心,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杨速若执意要去打仗,就先把新儿、陈林接出来。府内一切事务,包括住处安排,你叫颜雪决定好了。等安顿完、我回来以后再作其他打算吧。”
小清知道我已定下了主意,轻叹了一声,道:“那好吧,我会关照好她们的。唉,真没想到我会干这样麻烦的事情,以前都是你一个人张罗的。”
“这次也让你尝尝苦头。”我笑道,低头与她热吻,“我爱你,清儿。”
“我也爱你,颜鹰。”
回营后便整穿待发。当日晚间,杨丝、孔露和颜雪等和我们一一惜别。杨丝脸色略显苍白,却是郑重万分的样子。微微掀开车帘,低低道:“相公,你定要多保重,早些归来和丝儿团聚。”
我应了一声,凑过去吻了吻她。杨丝羞涩而欢喜地缩回头去。孔露在后面的车上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我走过去瞧着她,嘿嘿道:“露儿是不是也想让我亲一亲呢?”
孔露微微低头,嗔怪地咬着下唇,“颜大人真是个浪子。露儿先前以为,大人心思良善,是个大大的正人君子哩,现在才知道,露儿是想错了。”
“那你是不是后悔从宫里跑出来,忍受这样的劳苦奔波呢?”我假意调笑她道。
孔露将娇态拢入宫袖之中,秀发间那股淡淡幽香飘入鼻间,“颜大人嘲弄露儿么?我早已心甘情愿抛下一切了,难道还会另有目的?只要颜大人不嫌露儿作过宫姬,出身卑微,露儿就心满意足了。”
这女孩很少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让人觉得一阵**。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脸蛋儿,道:“我怎会嫌你?别忘了你还是公主身份呢,下嫁到我颜家,才真是委曲了殿下呢。不过记住以后别再称我大人,要叫夫君!”
孔露大窘,掩面道:“不来了,你……你尽欺负我。”
我也笑着吻了吻她,这才来到颜雪的车前。颜雪掀开帘子,笑道:“大哥和夫人们都告别完了?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我拉起她的手,道:“这几个月让妹子受苦了。整天做不完的事情,点不完的钱。这次去长安,找到地方,便好好地休息休息吧。注意要选个好地方起宅,既不能离城太近,也不能太偏僻。最好是依山傍水,有个现成规模的,先住着。这事我已命清儿不要插手,你就乖乖地当家吧。”
颜雪又惊又喜地道:“我是一介女流,怎能持家?大哥这样做,会让人说闲话的。”
“谁敢说闲话?”我佯怒,提高了声音叫道:“我颜府下下都听好了,现在我正式任命颜雪为府内总管,一切事务皆由她安排下达。谁敢不听之号令,休怪我家法处治!”心里暗想:我颜家的家法是什么?做错事要打,挨老婆骂要逆来顺受,还有,每月工资一定要上交,绝不能私存小金库等等。
颜雪怔了怔,含笑道:“大哥何必如此当真呢?小雪绝不会有负厚望,一定理好府事,让大哥后顾无忧。”
我喜笑颜开地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好了,也没别的事烦你们了,都快点走吧。放心好了,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退出数丈距离,和许翼道:“此番你莫以我们在前方杀敌,你在后面看家护院就不高兴。你任务艰巨啊,我家小和以后生活的物资,全都在这里了。若是出了点意外,谁也难保我会一无所有。那时就算有再大的志向,也毫无用处,知道吗?你好好地做,待战事一结,我首先给你记大功一件。”
许翼奋然道:“请大人放心,有我许翼在,就有诸位夫人的安全,我也不允许任何人敢于觊觎财物,若折损分亳,便请大人拿我试问。”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此去也要多加留意才是,不要在阴沟里翻船。该仔细的时候一定要仔细。”
许翼领命上马,吆喝着前军开路。我和司马恭等人一齐送行。小清提矛纵马,和我别过,便也跟着长长的车队离开了。夜幕之中,寒冷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那种倍添愁绪的气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夜的大营里,我长吁短叹,决定赶紧转变生活方式,投入到紧张的军队生活里去。不然若还照着洛阳那般花天酒地不思进取,与敌军一旦接触,准会必死无疑。辗转到天亮,不禁连打了几个哈欠,传令出发,一面唤司马恭等同乘大车议事。
提到敌军动向,司马恭显是精神大振。将一张地图摊在车中,指着平襄、阿阳、高平、瓦亭几处道:“禀将军,北宫伯玉已分遣韩遂、边章为左右军,各统五万人攻安定、汉阳郡,以此挟逼西京,大有犯境之势。边章进军迟缓,前锋适破平襄。韩遂所部却已攻下高平、瓦亭,安定太守及所属千余皆被所害。”

我不声不响地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又问道:“皇甫嵩部如何布置?”
司马恭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道:“皇甫将军已分遣五路往赴陈仓、渝麋、杜阳、漆县、洵邑加强防范,因未得天子诏命,不敢擅自出战。但阵势已结得极为牢固。”
我又思忖良久,皱眉道:“皇甫嵩只有四万人,却分兵抗贼十万,败亡之道也。要是我来指挥,必然以几支小部虚张声势,摆出不敌之态,引韩遂所部深入,再设伏败他。至于边章等,必定闻风心骇,只需以天子之令招降,无不相从。”
司马恭不敢答话,半晌才嗫嚅道:“末将以为,皇甫将军不致如此吧。北宫伯玉这些乌合之众,大军甫至,必定溃不成旅。虽兵力略逊,不足为怪。”
我摇摇头,朝高敬道:“你觉得有什么意见呢?不要不吭声,那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高敬忙于坐上长揖道:“小将失职。不过以小将看来,局势甚紧。若不改变策略,便极难击败群贼。”
“哦?你说说看。”我眉头一皱,心道:有好几次,他都是顺着我的口吻说话。前些月在城外时,几乎因刘焉人品好坏与司马恭、许翼吵起来。嘿,若光是讨好奉承我,那就算了,我原本就不喜欢这一套的。
高敬望了一眼司马恭,心虚般地凑到地图旁边,“大人请看,边章、韩遂两路贼军,自凉州西北出发,历经州郡,所战皆克。凉州、西羌兵,骁勇善战,天下闻名,而我军以黄巾初定,补充之新卒未加历练,虽号为‘精锐’,实难副也。贼军一路寇钞郡县,当者披靡,正是士气盛时,而我未有战果,劳师远征,疲军态也。有此二重缘由,小将以为群贼难败。大人的想法,真正切中实弊。”
司马恭一时无言。我见他说得有理,暂时也就压下不悦的冲动,颔首道:“不错。司马恭,你的确太小看羌人了。我曾在西海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人强则为酋豪,弱则为附落,族人果敢勇猛,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而反观我军,因政治没落,人人贪享安逸,谁又愿意当兵打仗呢?若说谁是乌合之众,比之羌贼,恐怕我们倒更象一点。”
司马恭摇头道:“依将军所言,还未打仗,岂不就已经败了?”
我笑道:“你也别弄错我的意思。我只是说,对敌人千万轻视不得,而接战之后又要有必胜的信心,鼓起勇气,这样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两人俱都拜伏。我微微掀帘,问车外骑卒道:“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那人躬身道:“禀大人,前头已快到函谷关了。”
“传令下去,放慢速度。每日行军不得超过二百里,保证充分休憩。”
司马恭见那人持令旗驰去,奇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走走停停,朝廷的大军却还在与贼寇相持,难道不用急着赶去吗?”
我笑道:“此乃疑兵之计,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二月己巳,左车骑将军皇甫嵩遣人来斥责我迟疑怠命,命我部迅速往援陇右。同时命我轻骑往赴槐里议事。
因为迟到了很多日子,众将都劝我不要去,恐怕皇甫嵩会翻脸不认人,把我拘押或扣留,再以非常之势夺了我的兵权,从而等同罢免了我的职务。司马恭更是陈词“皇甫嵩封槐里侯,又扎中军于是处,必然不把将军放在心上”,劝我不能前去。
我笑道:“不会有那么严重罢。皇帝命他为正,吾副之,他可以在军事调度上辖制我,并没说他可以为所欲为吧。如果他是这样的小人,恐怕也不会升到今天的地位。更何况他打起仗来也挺有一套,黄巾军不就是他弄垮的吗?你们对他有疑问,这是好的。卢横何在!”
一旁有人应声而出,躬身施礼。我笑道:“司马恭代我指挥军事,若皇甫嵩敢对我不仁,我们也就不必客气,立刻予以还击。不过我想就算他有这份心思,我们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得手,卢横你说是吗?”
卢横瞠目欲裂,叫道:“吾必以死效命,保护将军不失。皇甫嵩千军万军,吾亦视之无物耳!”
众人闻言,俱壮其色。高敬附掌称赞道:“卢兄果有樊哙、季布的胆色!大人也请放心,若皇甫嵩敢为难大人,我等决不会坐视以待,必倾巢出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那就不必再议论了。卢横,点五名骑兵,我们这就出发罢!”
羌族分为东羌、西羌,又有烧当、先零等诸多种族,名号甚多。每次羌人来侵来袭,就象秦汉时匈奴人一样,一打就散,散了还来,因而东汉的西部边陲,没有片刻安宁。羌兵小则千八百人,多则三万五万,每当没吃没喝了,就跑来烧杀抢掠。此次叛乱乃北地降羌先零种群,因黄巾大乱,会合了湟中羌,以及义从胡北宫伯玉等造反。义从胡属于原先大月氏的遗族。其部旧在张掖、酒泉。月氏王为匈奴冒顿所杀,余种分散,其羸弱者南入山阴,依诸羌居止。及霍去病取西河,开湟中,于是来降,与汉人杂居,分布在湟中及令居一带,又数百户在张掖。北宫伯玉这鸟厮就是这样的来历。他把大月氏的遗族发动起来打汉朝,搞得我头昏脑涨,其罪大也。
我心道:韩遂的名字我是略有耳闻的,可他从来没打到京师,所以我大可不必担心老子会被赶得象只兔子似的狂逃。但愿皇甫嵩不要瞎指挥的才好,打个胜仗,我就可以安心培养一支个人武装,用以维护我的“小朝廷”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已经赶到了槐里。皇甫嵩约有数千精兵驻扎在此,放眼望去,平原上一片晦暗的帐篷。大营仍脱不出汉朝的特点,外紧内松,多层防护体系全部置于营栅外面,什么角围、陷马坑、梅花桩等等,但皇甫嵩布置的营栅外椭圆形结构连锁石桩还是较有创意的。
望台上哨兵远远看到疾驰而来的人,大喊起来。紧接着,两队弓箭、校刀手从营栅里开出来,以合围之势慢吞吞迎了过来。
我们俱勒住马,卢横叫道:“虎骑校尉颜将军在此!你们还不快去通禀?”
那些人俱是吃惊,等举起火把察看了我的鉴令、信符之后,忙挥动号旗,一时有数人往中军骑去。那些军卒跪倒参见,片刻后又来了个骑将,恭恭敬敬地把我们请进寨去。
顺着营寨的主道,走过成片的营帐,这才来到中军。令人惊异的是,中军前灯笼高悬,人声鼎沸,皇甫嵩已率领着全身戎装的下属们在外面迎接等侯了。
我心头一热,对其表现出的大将风度颇感敬佩。忙下马远远跪倒,道:“属下颜鹰,参见皇甫将军!”
皇甫嵩微微一笑,疾步走上来搀扶起我,“猛禽接到将令了么。众位,都来见过名震京师的虎骑校尉颜鹰大人。”
乱哄哄的诸将纷纷前来见礼,我应接不暇,只好带着微笑,团团揖拜。皇甫嵩笑道:“快请颜大人帐内叙话罢。”众将便立刻会意地殷勤簇拥着我朝帐中走去,待宾主寒喧落坐定了,这才发现自己已坐在上首主宾的位置,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正要客气几句,便听按剑站在身后的卢横突地小声道:“当心有变。”
我心中一震,假作微笑地环视四壁。帐内气氛还未平静下来,因而丝毫也觉察不出有何不妙。但我心知卢横决不会无的放矢,心里不免忐忑。见皇甫嵩在高首就坐,打个哈哈,起身道:“末将已奉令赶到,不知皇甫将军有何训导。”
皇甫嵩闻言看了看我,点头道:“颜大人有胆有识,令人钦佩。诸位也都知道,我皇甫嵩原是不乐意圣上封遣贼党的,以造恶之流,又有击杀官军都尉、指麾皇城的大罪,所以某对颜鹰十分痛恨。今次某以为他不会来,嘿,即便来,也要带上一两千人马,远远地在外扎营。没想到……”
众人闻言都面带释然之色。我不敢贸然答话,只得含笑赔礼,心道:这小子一开口就是反贼、大罪,似乎我跟他并驾齐驱,倒是羞辱了他的名头。哼哼,说实话老子还看不起你哩。什么鸟货,呲牙咧嘴地装英雄,狗屎!老子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古今大事,全盘掌握,你何去何从,也就这两年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皇甫嵩笑了几声,又缓缓敛容,道:“没想到你胆子倒是不小,只带了三五个随从就来了。我问你,汝军众万余拖怠号令,九日未尝至京兆尹,何也?当前贼势甚紧,北宫伯玉二路大军,已近三辅!烽烟起而鼓声可闻,你却迟迟按兵不动,还有意推缓行速,该当何罪?”
我还未及答言,他暴喝道:“长史何在?”
一人从帐外大步行来,参见已毕,皇甫嵩冷冷道:“你说说,该怎么办?”
那人显是早有预谋,平静地道:“拖怠行日,过期而不至者,将军以上持节黜免,将军以下杖三十、至斩首抵罪。”
皇甫嵩冷笑一声,喝道:“那好,本将军即刻免去颜鹰虎骑校尉之职,由左司马陶谦代行荡寇将军事。来人!把他绑了,先羁押营中,听侯圣上发落。”
我连解释的空闲都没有,不免大吃一惊,叫道:“这是干什么?皇甫嵩,你以车骑将军身份,却滥施淫威,清除异己,难道不觉得你已经离为乱朝纲的窦宪、梁冀不远了吗?”
帐外一阵骚动,众将纷纷都吃惊地站了起来。卢横见情势紧急,挺身拦在我面前,道:“颜将军乃圣上亲自授予的官衔,有比重卿,不经皇帝同意,谁敢动他?”将腰中长剑唰地抽了出来。此时,已有大队长戟手乱哄哄涌了进来,众将纷纷避让,唯恐伤及自身。
皇甫嵩冷笑着朝我道:“你触犯军纪,某以军规处治,有何不妥?若抗命不从,忤逆作乱,便是罪加一等!来人,把他们俩个都给我绑了!”
长戟手朝这边压来。卢横大喝一声,推翻面前长几,举起酒坛就砸。我顺势退到了帐角,高叫道:“皇甫嵩,你竟如此卑鄙无耻!我当你是堂堂正人君子,哪里想到是这般伪劣的小人。呸!”
皇甫嵩面色不变,哼了一声道:“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天子面前,若是再追究你顽泯不化、辱骂尊长之过,数罪并罚,恐怕斩首都是轻的。”
我心里懊悔莫及,暗道:司马恭他们叫我别来,我偏偏喜欢自个儿送死。唉,也怪我太自信了,这皇甫嵩脸孔说变就变,眨眼间也不笑了,也不吹捧了,立刻就要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真是可恶之至。今番我颜鹰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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