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千里访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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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帮立志救国的儒生讨论至深夜,又请荀攸向小雪问安,这才打着哈欠回房去睡。本欲此日就到杨彪府上,可惜计划有所变动,连府门都没跨出一步。
爬上榻搂住小清,头未靠枕,就沉入梦乡。这些日劳累不堪,又为京畿的事情提前作了万全准备,故而尤其困乏。此前小清还笑着说与颜雪见面的事情,我含含糊糊地应着,竟一句也没听到。
次日,我至巳时方醒。小清正自梳妆,见状嗔怪地道:“小雪都来了三四趟了,你却自管自呼呼大睡,真是只懒虫!”
我打了个哈哈,揉揉惺忪的睡眼。“我不好,我这就去见他,总行了吧?”
刚刚换好衣裳,便见房门推开,颜雪跨进门来。她全身作妇人打扮,剪眉涂饰,轻施粉黛。嫁了人后,面色更显娇媚,愈发成熟。此时,眼中却微微带泪,哽咽地叫道:“大哥!”
我望着她,笑道:“小妹越长越漂亮了。咦,干嘛哭哩?莫非那荀家的坏小子欺负了妹妹不成?”见她泣不成声的样子,心中微微不忍,“唉,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来,坐到大哥身边。”
颜雪哭着奔过来,在我膝下深深跪拜,“小雪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哥、嫂子,没想到今日终于可以碰面了!”
我长长叹息,伸手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她俯额在地,肩头抽搐,伤心以极。小清见了也颇难过,便将她搀起来拉进自己怀里,“别哭了,我们见面是高兴的事情嘛,为什么那么伤心呢?”
我与小清又哄又逗的,终于又令她高兴起来。小雪虽嫁了人,在我们面前,却又渐渐回复到以前的那个孩子气的丫头。我问起她京畿的情况,荀攸的为人等等。小雪怕我们担心,道:“相公为人忠厚,相濡守礼。虽有才学,却是谦谦君子。”
我笑起来,“开始为荀兄说好话了吗?我却晓得他是个老古板,不苟言笑,你跟他一起过活,可要耐着性子。”
清儿也掩着嘴笑。颜雪不好意思,嗫嚅道:“其实,相公人挺好的。凡事他都处处让着我,就怕我生他的气。”
我更加大笑,“看来荀攸已让你收得服服贴贴了。不过你也别淘气任性,到底他不象我对你嫂子一样开明。”
小雪抿着下唇,轻声道:“我知道啦。大哥还未吃饭呢,小雪这就去把饭菜端来。”
席间荀攸来作陪,我见他俩夫唱妇随,其乐融融,忍不住笑道:“你们俩个还是下去亲热吧,我吃饭的时候眉来眼去的,还以为我不知道么?”
两人面面相觑,突地俱是顿时面红耳赤,窘迫难当。小清忙笑着圆场,和他们一块儿退出房去。远远的,便听见她悦耳的笑声和颜雪不依的嗔怪。我吃着饭,笑容仍爬在唇边,久久没有褪去。心道:若在洛阳总是这样爽歪歪的日子,该多好呀!可惜,不知道还要跟哪些讨厌鬼打交道呢。
饭后,便由荀攸、卢横陪同,驱车杨彪府。早先已由荀家上过拜贴,因此一到,立刻被家人引进偏院,杨彪下阶相迎。
“哎呀,未料贤弟来得这般快!”杨彪连连拱手,笑着上前,又和荀攸、卢横见礼。“来来来,厅上说话。”
我被他拉着手,心中升起暖意,“杨兄,可惜此次不能将丝儿带来相见,不然大家就可团圆了。小弟见到杨兄的书信,便轻骑赶来,不知现在有没有新儿的消息了呢?”
杨彪道:“据闻当初她投入洛水后,被太学附近的邑民所救。新儿托人代了信来,我便立刻遣人细查。据说那些邑民救了她后,新儿佯装哑巴,后被当做逃亡的婢女,卖入大将军何进府。我去何府探查,却又听不到她的消息。最后听说有一些婢子已转送了王子师府上。”
我紧紧皱眉,不禁深为新儿担忧起来。行至厅上,分主宾落座,我问道:“王子师?他是谁?”
杨彪微微不解,瞧他的样子,好象他知道的人,我便必然应该知道似的。荀攸忙道:“王子师即太原王允也,光和六年选拜豫州刺史,讨击黄巾别帅,立有大功。又于贼中得张让宾客书疏,发其奸于天子,因此得罪宦人。现弃职在亡,只曾与文先兄交过一次信函。”
杨彪颔首称是,道:“先父与王允素善,子师性格刚烈,屡忤尊长,先父常为之解。张宦等与黄巾勾通之事,昭然天下,而竟不能罪之。唉……可叹王子师一心为国,忠心耿耿,却落得不幸的结果。”
端盅敬茶,缓缓道:“张让等怀怨私愤,以事诬陷,迫其下狱。蒙赦后,数日间复以他罪被捕。先夫当时劝之曰:‘君以张让之事,故一月再征。凶慝难量,幸为深计。’子师却不亡去,亦不饮药,而从容出就槛车,士人多为扼腕叹息。后先父与何进、太尉袁隗上疏辄请,乃减死罪一等。其冬大赦,而子师独不在宥,宦官恨之入骨,唉,常欲取他性命啊。”
我心头微微一震,暗道:王允?除董卓时,此人是当朝司徒。看来不那么容易完蛋的。道:“何进与王允有交情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倒并非去刻意调查过。在记忆里,无论小说还是史书,王允与何进两人,似乎完全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尤其小说里王允自登场至被害,通篇没有何进的名字——因为那时他早已被诸阉剁了脑袋,扔到历史的垃圾堆去了。
杨彪道:“大将军何进仰崇党锢士人,更暗中与其交往。王允常与之谋划除阉大计,袁绍、吴匡等皆参谋议。此二人贤弟应该颇为熟识的。”
“哦,原来如此。”我不愿意提到吴匡或者袁绍,这两个一个曾带兵围剿过我,另一个曾参予杀害我兄弟杨速的事件,令人切齿痛恨。“王允既与杨家素善,又曾通过信,兄长怎么不知道他的下落呢?”
杨彪叹了一声,道:“子师辗转弘农、陈留间,行踪难测。我已派人去往其旧府宅坻,希望能有女侄的消息。”
我强笑起来,“如此烦劳兄长了。唉,我颜鹰罪孽深重,已经对不起她的家人。好在她投河未死,总算令杨速瞑目。”
荀攸劝道:“令弟为人忠义,为世英雄,虽死犹存。颜兄也不要过于哀伤了。”
我点点头,良久道:“此次我冒险单身而来,便是要接新儿回去。京畿将乱,两位也要多加小心才是。若但有变故,飞鸽传书西海,我必会做出安排策应。”
杨彪笑道:“有贤弟在彼,我等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前次宦人欲加其罪,却不敢妄动,而令我从容赎免,实属贤弟之功也。”
荀攸接口道:“文先兄假君亲朋之名,已使名士蔡邕、贾彪等获赦,可惜蔡伯嗜尚在吴会,而贾伟节卒于家中,竟无法前来跟颜兄道谢。”
我连忙作谦。贾彪虽是名士,听过几回,但却似没有蔡邕著名。想起李宣经常谈论蔡家之事,便也随口提起。杨彪道:“蔡伯嗜天下,良史才也。因奏免罪宦,素为阉徒所恨。与家属髡钳流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后更得罪中常侍王甫之弟,又获诽谤。至今流亡吴会,已有十载了。”
荀攸颔首道:“未想文烈侯亦与之交善。回想当年杨公与蔡伯嗜、五官中郎将堂谿典、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正定《六经》,何等的荣光!比时太学门外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辆,填塞街陌。那时司徒桥玄以之为上客,敬待甚崇。连季叔文若都慕名而去,赞不绝口。”
杨彪露出会意的表情,道:“南阳何颙名知人,曾评荀彧‘王佐才也’,我亦深有同感。文若天姿聪明,才名卓著。若不是误娶唐衡之女,才望恐更为天下人所赞。”
我不解地望望荀攸,他笑起来,“唐衡乃是宦人。”复正容道:“季叔命世之才,勿论妻何人,不能为人讥也。其才倾志腾,孤音少和。帷幄天下,运道股掌,吾常愧不如也。若同殿为臣,公达当退避三舍,焉可与之争短长乎?”
我心道:荀彧是他的叔叔,仍是这般夸奖,毫不避忌,可见自古英雄识英雄啊!荀攸看出荀彧是人才,荀彧又怎会看不出荀攸是个人才呢?道:“荀兄的季叔不知何在?颜鹰屡闻其名,却不能与会,真是可惜呀。”
杨彪脸露微笑,颔首频频。荀攸笑道:“朝廷数举季叔为官,不就。如今隐居在颍川家中。”
我们感慨一番,重又提起蔡邕之事。杨彪道:“文先若不是仰仗贤弟之名,恐怕宦人犹不肯轻赦蔡伯嗜。如今我已命人转道南下,把蔡邕全家接来。”
“这就太好了。不过我若是在京中呆久了,恐怕会露出马脚,被人谗告。更何况若是拖累了杨兄、荀兄,我怎能心安啊!”
杨彪哈哈笑道:“贤弟这就放心好了。为兄早有打算,吾之门生陈子善饰面相,贤弟身形适中,样貌俊俏,若加伪饰,决不致为人识破。”
次日,在上东门外土乡聚购置田宅苑囿两处,约五十顷地。买奴、婢属各百人。是时奴两人相当于一匹马的价钱,婢更贱。由于连年战乱饥荒,百姓无所依归,只能受人剥削,甚至“自卖”。故而达官贵人家常常有奴仆婢役数千至万人,在田庄里做牛做马,尝尽艰辛。
当日晓谕众仆婢,家中主人名李丰,乃是富贾地主,来京做生意,故而在此权住。是时洛阳城寸土寸金,城外三十里范围内也属贵价,他们当然能够领会我的“生意”有多大。
卢横化名李蔡,小清称“齐氏”。杨彪门生果然了得,化了妆后,面相大改,连小清都为之讶异。卢横更换成一脸老态,但其体型魁梧,一看就是廉颇、马援那种人,所以无人敢于轻视。
我摇身一变,成了三十岁左右的财主。小清更想出办法,把铅皮箍在我齿上,一笑起来就象虫牙一般,难看之极。不过如此也免得跟人太接近,以致他们认出我来,实是不得已的办法。
二月初五,黄巾余党作乱。郭太等领导义军,起于西河郡白波谷,攻太原、河东二郡,被称为“白波贼”。太尉曹嵩、司空沛国人丁宫上书,言“三河要略,社稷之地也,应设重兵”。灵帝然之,急诏并州讨贼。
太常刘焉上书称:“方今四方兵寇,而刺史威轻,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辄增暴乱。敢望陛下废之置牧,清选重臣,分委各地,以镇方夏。”
我闻听此事,与卢横道:“这小子请求废刺史、置牧伯,居心叵测。更是早就瞅准了益州的肥缺。还以为老子不知道呢!”
卢横道:“刘焉素与主公为难,不如借此非难,以制其嚣狂。”
我摇头道:“时机还不成熟啊。我现在是什么东西,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呢。拿什么去跟他斗嘛,且观之罢。这天下也乱得很了,还怕他再煽风点火吗?”

乙卯,荀攸郑太来访。郑太以我初购地产、仆婢,用度有缺,慷慨解囊,送钱五十万。我这才知道,此人家道富庶,有田四百余顷,可他却是乐于交结天下名士,所以常常竟连饭都吃不饱。
荀攸深服其人,当然我更不好意思要他的钱。笑道:“在下在两京、三河之地,贾商遍及,利润可观。公业兄仗义疏财,令人感沛,不过若是缺少用度,颜某倒是可以先借贷个一两千万给你。”
郑太与荀攸面面相觑,相视大笑。“如此,我就却之不恭啦!颜大人在京畿以久,当然知道钱利之重。若是想在此成事,无钱万不可行。”
我微微腆起肚子,大模大样地道:“在下此来,已做好万全准备。恐怕捐个官儿,立刻能做到三公、九卿呢!”
荀攸失笑,“那可就好极了。若是颜兄得道,我等便该额手相庆了。若是有何差遣,还请颜兄不吝开口呀。”
众人大笑。当下商议一番,因为我对外不宜称杨府亲眷,捐官则可以掩人耳目,更可在京中占有一席之地,不会碍手碍脚。两全其美。遂决定下来。
丁巳日,以钱一百万,买了秩禄不高,但十分清闲的大行令当当。此职属九卿中大鸿胪。大鸿胪掌诸侯及四方归义蛮夷。什么参谒宗庙为皇帝前导,诸王入朝郊迎、四方上计、皇子拜王、诸侯嗣子等事,都属管辖范围。大行令秩六百石,为其重要属官,下有丞一人,礼郎四十七人。
这时候皇帝卖官已快发疯了。同一官职卖了又卖,前者还未坐稳,后者就已经到了。我花那么多钱买的不是肥缺,故而也没人来争。参谒上司之后,无所事事,只有回去睡大觉的份儿。
三月,并州刺史张懿被休屠各胡围困,战死。太常刘焉复又上表辄请置牧,灵帝因一年中死凉州刺史耿鄙与并州张懿两人,权衡之下只好应允。此时益州刺史郤俭贪暴赋重,已激起民变,乃命刘焉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刘虞为幽州牧,皆以本秩居职。从此,汉政府的权力日益衰弱,而牧伯集军、政权力于一身,实为割据军阀,逐渐成为中央集权制度的最大挑战。
甲子日,熊戎地飞鸽传书洛阳,荀攸急遣人送来快信。
原来,宣夫人见西海尚未完全稳定,遂命霍统出兵五千击赐支,大破之,生俘苏哈西尔,令赐支举族降。又遣偏将军童猛与将军从事宋威两人出东南,越一千八百多里,至赐支河首,一举荡平海西烧当残部。两仗共获羌人凡万三千余户,口计七万一千六百四十四人,羊马牲畜不计其数。皆命迁至熊戎地筑城。建威将军司马恭、横野将军冯延则领命各遣五千人赴大漠,远征西域。
此外,益州巴郡人马相遣使至西海借粮。相称“天子”,信中语气极为傲慢,李宣遵从我预定指示,勉强拨付了些军粮。信中也提到另一件事,即熊戎地东南界我圈定的“开发区”,耕种进度缓慢。诸将因为长期得益于钱物、物物交易,有所懈怠。
我一方面感慨李宣的确比我能干,才出来没几个月,她便将西海之地巩固了,还让欣格折损了左膀右臂。另一方面,我也感到将领中不劳而获的情绪正在抬头,以为有钱能买到粮食,故而自己就不种了!我立刻回信,升李宣为军师将军,三品,号建功侯,增邑二百户,并前封至千户。令原屯田都尉齐鹏为司农校尉,秩千石,负责沼泽、湿地与可耕用地的开发以及督率全军垦荒备战。所有筑城将领,都暂时把精力放在农耕上,每人都要耕地十亩,以为表率。哪个将军所部屯田积粮多,秋收便后有重赏。无故怠慢者刻以重罚,鞭刑示众。信中解释了中原粮谷连年匮乏的局面,要求李宣引起警惕。另外,请她酌情封赏霍统等立功将领,勿令他们有自满情绪。
至于马相,谁能想到他敢自称“天子”呢?他要造反,只要别反到我头上,我才管不了。他的属将赵祗是个人才,可惜珠胎暗投,现在只怕也在暗暗叫苦呢。
将此事与小清、卢横说了,两人态度全不一样。清儿欢喜起来,要行宴庆祝。卢横却是满脸失望,显是因为错过上阵,少了一次立功机会。我连连安慰,又以汉高祖手下猛将樊哙与之相比,终令他转忧为喜。
此日午前,杨彪见召,谈起王允之事。原来他孤身奔亡,家小却都搬回了太原,杨彪去了信,王允称其在彼,但文多隐晦,似是不愿见人一般。
我得了此报,却是喜不自禁,当晚便与小清商量出发。猜测王允其意,不过是为赎还之值尔,乃命仆役赶驾二辆大车,一车坐人,一车堆钱,次日便往并州而去。卢横奉命治宅院,苦象满面。
于路,小清不时掀帘看着,叹道:“不知此行会不会有危险呢?听说并州黄巾闹得很凶,最近正攻太原呢。”
我懒洋洋地看着她,“还听说刺史张懿被杀,匈奴人正在西河、雁门大肆抢夺。没准我们就会碰上。”
小清嗔道:“人家担心你,你倒满不在乎。杨彪的信去了几十天才回,也不知道王允现在还在不在呢,真怀疑是白跑的。”
我躺下来,两手枕在后脑上,舒服地吁了口气,“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是我们的东西,也跑不掉的。王允不在又如何,我们只须接新儿回去便是,其余一概不问。”
余路果然很多小股贼寇,但常常不用小清出手,我的威势也能吓跑不少人。再说,我到底身经百战,有多次征伐对敌的经验。这种东西,是这种光会抢百姓东西的小贼们所学不到的。
对于一味蛮打乱砍的家伙,只要找出破绽,一下子就可以干掉。倒是那些不用刀只凭气力的,我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手。
一路行至太原,足足十余天,到了祁县。至上党、太原两郡交界,更是穷山恶水,山路十分难走。好在仆役人手足够,牵马推车,硬是把我舒舒服服运到了目的地,不免有些看人挑担不吃力的感觉。
王允知名县中,问其居处,无人不知在“平阳里”。寻至是处,街陌旁是七八间泥房,外面篱笆荆丛,围拢着院中几块菜地,几只鸡在悠闲地吃食,旁若无人。
我叫喊了半天,方才有人应门。一老仆哆哆嗦嗦,以为又是来抓他们家老爷的官兵,卟嗵跪下。我拉起他解释了半天,他这才听懂是“好友来访”,抹着老眼哑声道:“王大人举家才迁去陈留。老头儿是给他们看房子的。”
我心一下沉到尽头,仍存着侥幸,问道:“那你知道他家的奴婢仆役还有没有留下来的?”
连问数声,这老头儿总算明白过来。叹口气,摇着头道:“都走光啦……王大人总算也是个好人,却总有那么多做官的来逼他,唉!”
他拱拱手,颤巍巍地关了门,进去了。小清见我失望得愣在当场,忙来宽慰道:“别不高兴啦,我们这就去陈留便是。反正新儿她也跑不了,总会找到的。”
我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的运气这样不好。明明杨兄是打听清楚了的,我行到太原,却是无人理睬。”
小清道:“如今乡里县里都是举家逃难的人,我看王允必是知道了消息,这才把家人举迁到陈留暂避,也是才走不久,我们追上去,说不定路上就能碰到呢。”
祁县内外找不到一家商铺是开门的。有钱人大多暂离此地,那些世家大族便在坞堡中屯兵自守,不与外界勾通。只是那些穷苦的百姓们,携妻扶子,搀着老人,号哭着行进在背井离乡的路上。他们是听说匈奴寇掠杀戮,这才不得已而行。至于黄巾军,却没人会害怕他们。毕竟,这些人本身也都是老百姓嘛。
次日,未至竞陵,便发现小股匈奴人正在杀掠逃难百姓。几名骑兵追逐着一群哭叫着的姑娘,哈哈大笑。还有人用马鞭朝老者、妇孺猛打,又以马蹄践踏,以为戏乐。
有几个更是看到我们的两辆大车,眼睛发亮,持刀打马而来。我破口大骂,心道:怪不得汉人老是受他们欺负,原来竟都是这样的狗杂种!拔刀冲上。小清命众仆役守住大车,这才奋身投入战斗。杀两人后,用夺来的刀更劈翻一人,余众哗然惊走。我提马便往那受伤的贼兵踏去,只听他惨声大叫,直至声息全无。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我命仆役帮助受伤的老弱疗治,又散给银钱。众百姓无不泣声道谢。问及姓名,我叹道:“在下一介无名小卒而已。”
一个小男孩突然大声道:“多谢无名公相救。我看见林子那边还有几个狄人正抢掠钱物,请无名公快去救他们!”我不免愕然。
当下点头以示应允。命众家仆护住车仗,便与小清疾冲至林间察看。此时,远远地正见一老妇人跪在地下,抱着一蛮人的脚求饶,那蛮子径自一脚踹开了她,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去,将她面前尚未成年的孩子劈杀。他搜索着那孩子身上的包裹,狞笑着又转而面向那妇人。
我怒火中烧,从怀中掏出什么,便狠狠掷了过去。那人中后吃痛,惨叫一声,小清趁机一脚把他踹倒,拔刀便杀了他。我冲上去,这才看到我摔竟是一锭金子。
老妇人眼光呆滞,恍若未闻,只顾哽咽凝视着逝去的儿子。我凑过去探了探,知道救不活了,轻声叹道:“大娘节哀顺变罢,他已经断气了。”
老妇人这才知道流泪,长恸不已,不可遏制。小清不忍地道:“大娘,这里还很危险的,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老妇人痛哭失声,“哪知道甫儿就这样离娘而去了……我怎么能够再独自苟活呢?即使见到先公,也必将被责于地下呀……”
我颇感无奈,又不能弃之不顾。只好招来仆役,先将尸首掩埋了。老妇人哀伤之极。过后,却又呆呆静思,默不作声。我们陪了她一会儿,只见她拭泪作礼道:“两位贵人相救,真不知如何报答。不过我不便再打扰两位行路,就此拜别。”
深深施礼,便欲离去。我急忙道:“大娘是往南去,我们也恰要南归,不如一道走吧。”
老妇人泣声辞道:“多谢两位好意。不过我破家之人,不便与贵眷相对。不知两位是否道经河内郡呢?”
我见她希冀而哀伤的目光,点头应承,“正是,大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嘱咐我们去做的?只要我能做到,便一定代劳。”
老妇人连连自语“好人”,不禁又流下泪来,“我尚有一子在骑都尉丁原手下为从事,姓张名辽……”
我“哎呀”一声,又惊又喜,暗道:她是义弟的母亲!真是太巧了,虽没会到新儿,但却从蛮人手里救出了弟母,也算是奇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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