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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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洗,烈日高挂,整个天青城一如往常的喧闹不休,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布衣神相在街道上来去如织,绿柳低垂,蝉鸣鸟啼,一群群游鱼在环城河中吐出粒粒气泡,水面微微荡漾,震起一道道涟漪。
这样的天气是令人恹恹欲睡的,守城的士卫全都是无精打采,或斜倚着城墙,或撑着长枪枪杆微微的眯上眼睛,准备借着上官还没前来的机会休息放松一番。
忽然,一名守卫猛地直起身子,右手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脸上全是疑惑之色,因为就在方才一会,城门口不远处还站着一名带着面纱的黑衣人,就在他眨眼之间凭空消失不见了。
他愣了愣神,忽然背上冒出颗颗黄豆大的汗珠,微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他无端端打了喷嚏,口中骂道:“该死的,难道大白天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不成?”
这守卫疑神疑鬼骂骂咧咧的,却也不敢告诉同伴,怕别人因此笑他胆,更怕因此被那不知是人是鬼的黑衣人惦记上徒惹麻烦,轻轻将这件事情掩盖得不留痕迹。
这带着面纱的正是陈昊,以他如今的修为催动龙行步,顷刻间便能跨越十数丈远近,一个城门的守卫不过武徒三四阶的修为,自然以为自己眼花。
他在天青城街上缓缓走着,有种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的感慨,走进一间酒楼,随意在三层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好酒几盘佳肴,转头向窗外望去,发现此处可以俯瞰到天青城半部分景色,而那位于城中心占据了大片地方的成风武馆豁然在目。
这座武馆此时变得荒凉贫瘠,当初武馆门楼之前熙熙攘攘走动武生此时一个也寻不着,殿宇破败,从这家客栈可以看到那些曾经恢弘的大殿纷纷倒塌,只剩下断瓦残垣在讲述着曾经的辉煌。
原来真的是一夕之间便被破灭了,陈昊叹息一声,毕竟他曾经也算是这家武馆的外门弟这里头经历过一个个动人心魄的瞬间,此刻看到昔日记忆与如今的天地反差,触景生情,不由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烈酒辣喉,口中却是有微微发苦。
他低喝一声,身形从这三楼一跃而下,如同一只大鸟一般滑翔到附近的一座楼宇顶上,身形轻动,朝着城中心疾奔而去,只剩下那酒楼的店二察觉大到自己没有付上饭前,兀自在那里破口大骂。
酒楼经常有武者闹事,因此也请了一些人帮忙守卫,只是这些人拦拦一般的打闹还可以,像陈昊这样高来高去的人物是万万拦不住的,他只能自认倒霉一场,摇了摇头,心中暗暗腹诽究竟是何方高手在做着这般不体面的事,向着店家报告去了不提。
不多时,在昔日成风武馆的高大门楼前,一个身着黑色衣裳的高高身影静静的站立,几根粗大的蟠龙柱身歪斜倒塌,上面有着杂乱不堪深浅不一的刀剑之痕,诉说着这里曾经进行的激战。
犹记得昔日那尉姓士卫出手不凡让他心中震撼不已,犹记得那天心阁中的惊心动魄的一夜,犹记得那斩心池外漫天血泥及激战之事,脑海中的景象最终在空中云层探出的一只巨大骨手定格。
陈昊感慨一声,便想从大门口进入馆中,身后却传来一道悠悠长叹,“朋友,如今这家武馆可是不能轻进,不然会无端端遭上血光之灾。”
“谁?”他连忙转身,双瞳一缩,盯住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一个算命道人。
这道人身穿一件白底黑纹道衣,宽大的衣袖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头上扎着一个高髻,由一根玉簪穿过固定,两鬓微微有些斑驳,下巴处蓄着数缕长须,双眼中透出神光,脸色红润,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多大年纪。
他手中持着一根齐人高的布幡,上面写着一些铁口直断,不灵免钱的字语,右肩挎着一个的布包,鼓鼓的表面有着一些凸起,也不知道究竟装着些什么物事,此时他正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望着陈昊。
陈昊心中一凛,这人的气息不知怎地一下子普普通通如同平常的贩夫走卒,一下子却如同深渊一般不可测度,如此云泥般的反差,不得不得起他重视万分。
他冷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出言将我阻止?”
“一根灵签测半生,几枚铜钱断阴阳,我为鸿影道人。”眼前之人笑吟吟地回道。
“鸿影道人?”陈昊皱起眉头,“很有名么?我倒是没有听人说过。”
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脸上笑容未收,似乎听到此言一点也不恼怒,口中淡淡说道:“没听说过并无关系,只是此时的成风武馆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我故地重游,见到此地传闻一夜之间便成了如此境况,心中感慨,进去吊唁一番又有什么不妥?”陈昊疑惑问道,脸上已是生出一丝不耐之色。
道人摇了摇头开口回道:“你既然知道这间武馆是一夜覆灭,那么肯定也听说先前显露在此地空中的大魔了?”
“那魔头不是已经退去了么?”陈昊心神一震,惊问道,“难道他还在这武馆之中留下了影响至今的手段?”
道人微微颔首,脸色有些凝重,“这位魔道大能手段滔天,被武馆之人惹怒又岂肯轻易罢休?”
“他先是施展神通将武馆中大半殿宇震成一片废墟,那些武者触着伤磕着亡,血流成河,腥气冲天,整个天青城都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红雾,户户门窗紧闭,人人心惊胆颤,以为自己得罪了哪一方神灵,那只巨大的骨手肆虐了半天方才退去,临行时,却以武馆成千上万武生所留鲜血刻画了一个大阵,聚拢血煞之气形成一头头隐鬼血魔,在其中拘禁着这些武生的魂灵日日折磨。”
“怎会如此?”陈昊心头翻起惊涛骇浪,一腔说不出的怨愤激荡在胸,咬牙切齿的说道:“将人杀掉便是*,还将人的灵魂拘禁日夜折磨,果然是魔道的狠辣手段,道兄可知道那位魔道大能的来历?”
鸿影闻言身形一颤,连连摇头,摆手道:“我虽然知晓,却是不宜宣之于口,这般大能一身手段简直无穷无尽,说不定在不经意间便会捕捉了我的话语而去,反而令我惹祸上身。”
他话音忽然停顿,将肩上包裹取出,从里头拿出几个铜钱,口中叹道:“看你的脸色,怕是不会听我的劝言仍要进入这武馆之中,也罢,我便为你算上一卦,卜一卜你此行的吉凶。”
道人手心朝天,几枚铜钱在手掌中一字排开,轻轻一震,后者被抛飞在空中,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一只只黄色振翅疾飞的昆虫般跳跃不定,散发出道道荧光,一抹抹淡淡的轨迹在空中留下,仿若是在勾画天幕中无穷星图一般。
忽然“叮”的一声传入耳畔,他伸出双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中一枚铜钱夹出,包裹一抖,里头传出一阵吸力将另外几枚铜钱重新收回,才瞅了瞅指尖夹着的铜钱,脸上变幻不定。
他口中喃喃自语,“奇怪,怎么会显露出这般卦象,铜钱的一半截如泣鹃血,明明是大凶之兆,可另一半却是莹莹生辉,取否极泰来之意?”
陈昊见到对方抓着铜钱自个儿在一旁嘀嘀咕咕,口中笑了一笑,“莫不是测算不出,低了你方才喊出的名头?”
“怎么会?”道人干笑一声,“只是方才测出的卦象有些奇异罢了,你此番前去应该是有惊无险,虽然身处凶煞之地,四周有阴鬼血魔环伺,但应有贵人相助,诸般阴邪不能侵袭,反而能得到一些好处。”
陈昊身形一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情变得肃然,心头暗暗惊道眼前这道人果然有些本事,倒也不是漫天吹嘘,至少有贵人相助这一点上讲得很准,他之所以听到里面有凶煞鬼魔还要进入武馆之中,便是仗着体内有着天玄宝珠,这件佛宝的器灵藏空法师已经苏醒过来,佛门高僧一向有降魔神通,几头血鬼罢了,若是自己不敌由他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伸出双手拱了拱,向道人道了一声谢,转身朝着大门口走去,脚步奇快,身形很快就从此处消失,只剩下鸿影道人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后者突然叹息一声,将指尖铜钱缓缓收起,将那道布幡斜斜靠在肩上,转身作歌而行,缓缓离去。
……
脚下的瓦砾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动,陈昊停顿住脚步,依稀能认出这儿乃是之前的外门驻地那块巨大的广场,只是此时广场上的块块青砖全都炸开了道道裂纹,似乎在不停诉说着当日所经受的威势,不少地面还裂开数丈之宽的大口,像是张开巨嘴择人欲噬的猛兽一般,一旁的殿宇崩塌,几块牌匾碎裂成好几半,勉强能将一些金字拼凑认出,昔日绿树已然干枯,触目处处都是凄凉之景。
地面上还残存着红褐色的斑驳,陈昊知道那是一名名武生的鲜血所染,心中忽然泛出一股浓浓的悲凉,同时疑惑,这些人即便死去,可是那些尸首又去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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