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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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宁苑其实不大,历代为国祈福的大多是太妃,现任皇帝的妃子其实是极少的。便有,也多数是宫中已无太妃,无奈下,只得随意在后宫中找个宫女封个昭仪,便送了来祈福。
来的,也多是哭天抢地,伤心不已。
毕竟,住在宫中,虽未必能独得圣宠,却也难说哪日机缘到了,皇上会忽然想起你。
若能怀了龙裔,即便无福生个皇子,得个公主总也是天家骨肉,自己也可扬眉吐气。
如宁宛然这般决绝者,其实也是历代罕有,她一离宫,宫中倒是惊诧惋惜的多,当然惊诧惋惜过后更多的是欣喜。
山居无岁月,祈宁苑中因历代住了不少太妃,其中不乏宠极一时却未有所出,到新皇继位后,便被太后打至此的。
因此藏书极多,各色乐器更是比比皆是。历代太妃薨后,虽然都归葬在帝王陵寝旁,随身物品多数皆陪葬,但所留之物也尽是精品。
宁宛然素日无事,不是执卷细读便是抚琴自娱,更常与晴儿取了古谱,日日研究。书画之类,更是不在话下。
她在现代之时,便是极聪明,成绩极好的。到了这个时空,虽换了身体,却也不曾影响脑袋,何况她继承了些宁馨儿的记忆,对琴棋书画早都有了些基础。
因此数年下来,俨然已是样样精通了。
初至祈宁苑的时候,晴儿尚有些拘谨,但时日长了,苑中又不比宫中规矩大,渐渐也便放开了,二人关系也日益亲密无间。
宁宛然便在祈宁苑中过地便是这一种清幽闲散地日子。
似是充实却又空虚。便如她地梦幻般人生一样。
很多个夜晚。她都在梦中回到以前地岁月。梦到自己最好地朋友与自己曾爱过地男子。梦醒之后。手中似乎还有余温。口中似乎还有麦当劳薯条与必胜客pisa地滋味。
庄生梦蝶。蝶耶我耶。
到了第二年年末地时候。她便很少做梦了。只是一心想着离开祈宁庵。去看看外面地世界。只是离开祈宁苑虽容易。若想离开地毫无破绽。且事后不引人追查。其实着实不易。
宁宛然也曾委婉地问过晴儿地意思。晴儿虽大为惊愕。却也只是默默地点头了。
到了第二年春末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机会。
那天,白里天便阴阴的,却没一丝风,只是阴沉阴沉的。
晴儿日里便说,夜里怕是有雨。
果然,刚过了时,外面便刮了风,风极大,哗哗的吹过竹林。
远远的,便人声喧嚣起来。
宁宛然拥衾坐在榻上,心中甚是奇怪。
祈宁庵本是皇家的庵堂,安清山与皇宫又离得近,平日只供皇亲贵胄、朝廷大员的家眷上香,寻常百姓却是不让进的,更何况祈宁苑中还住着后宫的嫔妃。
宁宛然来此已有二年,却是从不曾见此地如此喧哗过。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一时闪的人睁不开眼,紧跟着便是哗啦啦一声惊雷,大雨瓢泼而下。
喧哗之声逾近,竟在祈宁苑附近喧扰不已,也不离去。宁宛然顿觉不对,便匆匆起身穿了衣,堪堪挽了长,外面晴儿已急急推了门进来。
宁宛然才问了一句:“外面这是怎么了?”
晴儿已喘着气道:“是……是宫中的人……说是遇刺了,一路追着刺客来的……”略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道:“奴婢刚才出去问了,有侍卫说……见了刺客进了我们祈宁苑……”
宁宛然怔了一怔,有些愕然,脑子转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终于有机会可以出去了,随即便想起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不觉苦笑不已。
见晴儿惊惧,便安抚了道:“不必担心,那刺客既是入宫,想必是别国派来行刺皇上的。即便是误入祈宁苑,想来也不会杀两个无足轻重的妃子与侍女……”
话音未落,房门却忽然便被推开了,一个冷冷淡淡又带了无上权威的男子声音便清冷的响起:“爱妃在祈宁庵祈了两年福,如今竟出落的处变不惊,倒让朕心中宽慰!”
房门外,无数的松油火把,油纸灯笼照得整个苑子通亮通亮,一个穿了明黄龙袍的颀长男子便缓步走了进来。

宁宛然站在屋中,怔怔看着这个俊逸挺拔的男子,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晴儿早已跪了下去,见宁宛然犹自岿然不动,又急又怕,竟不顾礼数,用力扯了扯宁宛然的衣衫。
宁宛然回过神来,虽是满心不愿,却也只能盈盈行了福礼,口中道了罪。
明霄帝只淡淡道:“免了!”眼神随意的在屋中扫了一眼,便指了棋枰道:“坐吧!”自己便过去坐了下来。
两个矮小精干的内侍紧跟其后,左那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右耳不经意轻轻动了两下。
宁宛然谢了坐,便安宁的的坐在对面。
明霄帝便随意的拈了棋子,执黑先行,宁宛然便随手应对。
棋枰上,黑白两条大龙渐渐成型,互相纠缠不休。
屋子外,风声雨声人声喧闹不已,却更奇异的衬出了屋内的安宁清静。
棋枰边上,白色蜡烛幽幽的吐出光辉,宁宛然纤美的手掌在烛光的映照下直似珠玉精雕而出。
不知何时明霄帝已不再落子,却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宁宛然。
这个二年前自请出宫的妃子,他曾经尽心的疼宠过,只因为她生的极美。
那年选妃,在一众花团锦簇中,他第一眼便见了她。她站在那一群少女中,恰如一支艳丽的芍药,高傲而热烈。
于是他便挑了她。
过后的日子,她渐渐恃宠而骄,那么娇纵的挥霍着他的宠爱。他其实是不在意的,后宫于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
后宫的女子,只要不触到根基,不插手朝政,便宠上一宠,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何况又是那般娇美可人的女子。
知道她怀了他的子嗣,他是高兴的,北霄朝从来子嗣并不旺盛,他的父皇后宫三千,也只得了七个儿子,未及成年尚且又夭折了四个。
怀孕后,她越娇纵,脾气也越的急躁,甚至连他召其他妃子侍寝,她也妒火中烧。
他渐渐不耐烦了,朝中大事他尚且忙不完,何来心思去抚慰一个女子。
何况,后宫,说到底,是让帝王消遣娱乐的地方。
他慢慢疏远了他,另外宠幸了几个妃子,她们要懂事得多。
她在宫中越闹腾的厉害,后来连她自己带进宫的贴身侍女都因小事被杖毙了。
听到她因滑倒流产的事情,他心中竟莫名的松了口气。
她流产后,他只是例行的去看了一次,却见她蓬头垢面的躺在床上,犹自大骂宫女。他心中更增厌烦。头也不回的离了那座宫室后,他便再不曾踏进那里半步。
可是她依然不消停,不时的杖责受宠的低位妃嫔。
他终于不耐烦了,便下旨褫夺淑妃位,降她为昭仪。
结果圣旨刚下,她当晚便投环自尽了……
他更不耐烦了,若她不是宁御史的女儿,若宁家不是支撑北霄的四大家族之一……他早赐她去祈宁庵祈福去了……
又是一道旨意下去,由昭仪再降为才人,禁足二月。这一次,她终于安宁了。
雍华殿中,她自请在祈宁庵为国祈福,他其实是惊讶的。但也并不在意,本来这次至祈宁庵的人选定的便是她,她既是自动请缨,那自然再好不过……
北霄帝深深的看着眼前女子,有些奇怪。二年不见了,她似乎没变,又似乎变了很多。
依然是花容月貌,无瑕肌肤,却凭空多了一股空灵与优雅。
素净的面上无一丝脂粉痕迹,却更觉肌肤如玉,似吹弹得破。
沉静的颜容,淡淡的柳眉,盈盈的秋水……他莫名的竟觉得身体有些燥热起来。
屋外有人说话,旋即便有人敲了门进来禀告说已搜遍了整个祈宁庵与祈宁苑,刺客怕是已逃走了。
他冷冷的扫了那人一眼,便起了身,出了门,身后是她清婉的声音:“臣妾送皇上!”不知为什么,他竟从那声音中听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
忽然间心中便有些不悦了,他停下了脚步,也不回头,只淡淡地撂了一句。
“爱妃在祈宁庵中为国祈福也有二年了,其实也该回宫了,朕会斟酌另外派人前来的!”言毕,他便大步离开,再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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