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岛战烈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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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陆战二师完成了任务,该轮到陆战六师和第十四军(下辖第十七步兵师和第四十六师,原第六军第七步兵师暂调)了。
范志杰中将亲临前线视察并慰问陆战六师的将士。
王怀远上校陪同中将一起视察战场。
他们走过城镇的残垣败壁和尚有余烟的瓦砾堆,走过积满雨水的大弹坑,走过被喷火器熏黑的岩洞口和被炸药崩塌的龟甲墓。沙场荒凉,到处是弹药箱、炮车底盘、烧焦的坦克和卡车。
弹壳和炮弹堆积如山,象秋天场院里的玉米棒。冲绳美丽的松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天没有放睛,空气凝滞,仿佛可以拧出水来。
军装潮乎乎地贴在身上,两个半月了,都没顾上换。尸体的怪味、烧糊的胶皮味和木炭烟混杂在一起,始终不离人的左右。
冲绳岛葱郁的山川、秀丽的丘陵、清澈的溪流、千姿百态的峰峦、中国式的牌坊和古墓、佛教的浮屠石塔和它的文明、它的人,都曾显示了一种奇绝的美。
它的意境带有一种鲜明强烈的色彩。战争摧毁了冲绳的容颜,然而,大自然是不死的。它会在海的抚摸和阳光的滋润下,重现出一个新的冲绳岛。
范志杰中将四十多岁,他是军界内少有的非新军系人物,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军界内的升迁以及与那些新军系少壮派大佬的关系。
他的经历也颇为复杂,从冰天雪地的东三省到戈壁荒漠的新疆,从辽阔的蒙古草原到屹立于波涛中的南海岛礁,都曾留下过他的足迹,然而眼前这灰暗和浓绿地色调对比,不禁使他感慨万千。
一位翻译军官带来一位冲绳人。他谦卑地向将军讲了自己的经历:
“我叫佑行,本地牧港人。祖辈在冲绳打渔,有时误了汛期,也到南洋或中国跑两趟生意。冲绳人有句俗话。我们的海,神赐的最大恩惠。长官,您知道冲绳渔场吗?白沙海滩外有黄鱼,具志头沿岸有带鱼。宫古岛有乌贼和虾,金枪鱼出没在庆良间,马面回游到伊江岛。内人是海女,一直在干采珠行当。”
他用脚尖比划了一下夹石头地动作。“石垣岛有黑珍珠,可大啦。”
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现在全完了。我父亲被炮火打死了,母亲受了重伤。内人也被拉到那霸修工事,至今下落不明。恐怕也死了。我女儿在冲绳县立第一高等女学校,被编入山丹花部队,在南风原陆军医院当看护妇。听说现在被贵军围困在摩文仁。”
他拿出一张照片来。“这是她的照片,她叫敏子。就是死了,也恳求阁下帮助认识尸体吧。”
他最后告诉范志杰中将,据说日军曾当着士兵的面将中国战俘砍头。“敌人必然要残忍地报复。诸位不能存有希望,最后时自决吧,不要辱没了皇军的名声!”佑行说日本军官总是这么训导士兵的。
范志杰接过了照片,关照参谋注意一下有没有这个年轻姑娘,不管是活是死。都通知他一下。
他和王怀远上校继续往南走。
这一带叫真荣里,属于高岭村管辖,山势陡峻,但破坏得不厉害。日军二十二军四分之三的兵力都耗光了,剩下的也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范志杰和王怀远绕有兴味地观察着真荣里地石灰岩山峰。那些山峰如巨象,如少妇,如石桌。如笔插,鬼斧神工,险峻奇特。
范志杰正在端详一座很象狗头的石峰,忽然发现山腰隐约有一个石洞。他拉了一下王怀远,“看。怀远,那是什么?”
王怀远看过去,果然是一个岩洞,周围的杂草几乎把它掩没了。
就在那个洞口,火光一闪,一门日军的75毫米山炮响了一声。炮弹正好落在范志杰中将身后,炸起的石灰石一下子打断了中将的脊椎。第四集团军司令趴在地上。等人们来救时。发现已经不用救了。
王怀远觉得有一块极锋利的东西,打断他右侧第四根肋骨。似乎直戳肝脏。他来不及叫一声就扑倒在岩石上。石灰岩的碎屑和粉尘平息以后,一个卫兵发现他哼哼唧唧还没有死。
那门独炮只打了一发炮弹就不响了。陆战队工兵封闭那个洞口的时候,里面的日军炮手早已自杀。
这一炮就满够了。
冲绳血战行将落幕,而该战役地筹划者,发起者和执行者范志杰将军,却永世长眠在这个岛屿上。

日军二十二军司令部。
湿气、臭气、怨气充满了岩洞里的空间,使它带上了恐怖、幽秘和绝望的气氛。
密密麻麻的石钟乳从穹顶上悬垂下来,有些已经同地面上丛生的石笋连起,变成一根根石柱。灯光时明时灭,最后干脆消失。
发电机坏了,修理它的工兵早已经投入战斗,恐怕也死了。几盏气灯照亮了洞**,每当炮弹爆炸,就晃几晃,把石钟乳、石笋、石柱的黑色投影打碎,编织,尤如一群群鬼魅在壁画上跳跃。
洞的蝙蝠早吓飞了,换上了一群形同兽类地人。日本第二十二军司令部撤迁到这个喀斯特洞窟中,所有进来的人都做了准备,没有人指望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参谋长松下中将躺在一张歪扭的帆布行军床上,似睡非睡。每逢冲绳海岸外中国海军发射406毫米大炮,他就痛苦地抖动一下。
松下进纪在两个半月的苦战中累垮了,心脏病发作,被军医部长抢救过来,他再也无法筹划那些狡猾凶狠的第一流阻击战了。病人是不负责任地,他终于可以休息啦。
谁知他刚躺下不久,又翻身爬起,声嘶力竭地继续指挥战斗。
大田雄中将也在坚持最后的指挥。
日军残部集结在三个互相联系的地区里。第十四独立混成旅在八重濑岳和具志头村,中村少将已经阵亡;第二十四师团在真壁和真荣平;第六十二师在米须村。
所谓旅,也不过几百人,一个师,也才数千人。
幸而地形对守军很有利,攻方也失血过多,攻势减缓。日军居然还夺回了重要的一五七高地。
范志杰中将战死以后,第三两栖军军长陆正东少将接任了他的职务。
在陆战队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谁指挥过这么多的陆军部队。陆正东名下有四个陆军师,远远超过了陆战队地数量,然而激战方酣,陆军并不计较。陆正东少将就任第四集团军司令官以后,重新划分了陆战队和陆军地战线,严令两个军种都发起猛攻。第二天,步兵第十七师副师长林少白上校战死。
冲绳之战达到了最。
大田中将在国吉高地使出了他的“撒手锏”。他派出唯一地预备队,埋伏在一个险恶的峡谷四周。
然而他的险恶计划被当地人出卖了。当日军还在峡谷四周等待钻进口袋的中国陆战队士兵时,密集的炮火覆盖了整个山谷。没有人能逃出来给大田报信,那片山谷已经完全被海军舰炮和陆军火炮改造成月球表面了。
大田雄的兵力全部用光了。他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向前线派送,日军的血已经流尽。战败的报告接踵而来。
八重濑岳、国吉高地、与座岳山地相继失守,真荣平、真壁阵地已被包围,中方的迫击炮弹冰雹般地落在军部的石洞顶上。
洞口就是太平洋,一寸退路也没有了。
战争象是一场足球赛,开始,双方咬得很紧,比分打成平局。后来,红队领先,尤如神助,左一个右一个不断进球,简直打疯了;蓝队无论如何也防守不住,一输到底。
岩洞外面,装了高音喇叭的装甲车在喊话。声音飘到岩洞里来,是日本战俘地道的日语。
大田恨不得刀劈那些败类,尽管迫击炮弹仅剩下几枚,他还是下令轰击喊话的装甲车。
大田雄也知道自己意气用事,丧失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而这种自我控制力,他一直引以为自豪。
他感到沮丧。他觉得肝区更疼了。虽然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他五十七岁的生日,他却觉得自己象个七十五岁的老人。他是老了,担负不了冲绳决战这么重大的任务。
他轻率地放走了第九师团。如果第九师团现在冲绳,他还可以再坚持三个月以上。他不顾参谋长松下进纪的反对发动大反攻,也是失控的反应,连那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他都拒绝接受。
大田雄变得婆婆妈妈。从首里撤向摩文仁途中,每走过一具日军的遗尸,他都停下来,合掌祈祷。在弹雨和天降的大雨中,难道不也显得很做作吗?
当然,从另一方面看,他在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坚守了八十天,拖住中国舰队,创造了防御战的奇迹。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说:
“我大田雄已经把冲绳变成了日本列岛的防波堤。”
事实上,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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