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释怀的神色，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分开时，他叮嘱了一句：“既然是这样，那以后就不要在夜里去跟他喝酒了。一个姑娘家夜里去酒馆里喝酒总是不好的，不管跟谁。”说罢他一阵风似的走了。
沁雪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透出了一点点惊异。这算关心吗？若不是关心，那又算什么？
第二天一大清早，夜娘就来了。
“昨晚本想让玲珑曲的人去找你，但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就耽搁了。你听说了吗？世华阁里的事。”沁雪刚刚起床，正对着面前那面大大的铜镜梳理着长长的头发。
“世华阁怎么了？”夜娘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盏热乎乎的茶。
“世华阁里的胡珍珍死了。”
“啊，那个歌姬？怎么死的？”
“似乎是自杀的。”
“为什么自杀？”
“为了她的情郎，貌似是殉情。”
“真傻，”夜娘带一点恨其不争的口吻说道，“为什么要死？我是做不到为男人死的。在这世上还有很多比男人更好的东西。”
沁雪从匣子里挑出一支银簪子，斜斜地插在了发堆里，看着铜镜里的夜娘道：“你没有爱过，怎知情深呢？”
“你也爱过啊，怎么没见你去自杀？”
“我还要报仇。”
“说得也是。可惜了，鹿城里最好的歌姬在最风华绝代的时候自杀了，这将是鹿城里的一大悲剧啊。对了，她情郎是谁，应该将她和她的情郎葬在一起，在生不能做夫妻，到黄泉路上做夫妻也好。”
“听说姓金，是驻守在西北安沙城的一名副将。外出巡逻时被人偷袭了，没能活着回安沙城。”
“什么人干的？”
“尚且不知。”
“极有可能是不戎族干的！”
夜娘刚说完，门外就响起了婢子的声音：“薛幕令，孔小姐来了，给您送些热粥和点心来。”
沁雪回头朝门上看了一眼，心中疑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她应了一声：“知道了，送进来吧。”
婢子将吃食送了进来后就退下来，夜娘一边尝一边问道：“那孔小姐每天都是这般殷勤的吗？”
“也不是。往常都是吃过早饭后才来的。”
“她跟象牙王子到底有戏没戏？”
“还不好说。”沁雪快步走到了屏风后，开始更衣。
夜娘跟了过来，靠在屏风外面道：“我看你这差使不好办啊，那孔小姐一副死缠难打的模样，你还怎么拆散他们啊？”
“她再死缠难打，白湖不动心，那也白搭。”
“索性让白湖娶了你，那她就彻底死心了。”夜娘咯咯道。
“白湖谁都不会娶，他就不喜欢身边有女人。”
“真的假的？一个王子不喜欢女人，那不是要断子绝孙吗？哈哈哈哈……”夜娘肆意大笑道。沁雪换好衣裳走出来道：“吃过早饭你就先回去吧。今天孔朝华来得太早了，我没时间跟你说话。等我得空了再派人去叫你。你最近在帮笠帽居士办事，自己得小心点。”
“本想跟你说说那事，看来今天是不行了，改天吧。”
送走夜娘后，沁雪往誊抄用的小阁去了。半路上，白湖派来的婢子拦下了她，让她先去白湖的小暖阁。她人刚走到暖阁门口就听见了孔朝华的声音：“这些糕点和热粥不太合殿下的胃口吗？这是我特意让我家厨子依着一本白象国那边传来的食谱做的。看来那本食谱也不地道，一定是别人瞎编乱造凑出来的。要不这样，我再让人去酒楼里买些现成的早饭？”
原来孔朝华并不是特意给沁雪送早饭来的，只是给白湖送的时候顺便捎带的。沁雪走了进去，只见白湖面前那张茶桌上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碟子，大约有十二三个。每一个碟子里放着的糕点都不一样，但都很细巧精致。不过白湖似乎不太喜欢，一点都没动。
在白潜左侧的垫子上跪坐下后，沁雪向孔朝华道了谢。孔朝华只是朝她点头回应了一下，就继续关心起了白湖：“殿下没什么胃口，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我原本是好意请殿下去听曲的，却没想到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实在太扫殿下的兴了。”
白潜替白湖回答道：“小姐过虑了，殿下不会因为昨晚的事情怎么样的。反倒是小姐，昨晚的事没有吓到您吧？要不然今天就早点回去歇着？”
孔朝华露出了一丝淡定的笑：“说来也奇怪，我这个人看着像胆小的，可事实上我一点都不胆小。我不是那种养在深闺里，看见一条小小毛虫就吓得魂飞魄散的千金小姐。相反，我对所有我觉得好奇的事情都很大胆。就譬如昨晚那事，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今早还派人去找了金副将的母亲。”
直到提到这件事时，白湖才抬起眼皮看了看孔朝华。孔朝华含笑继续说道：“那金副将的底细很容易打听到的，所以我一早就派了人去他家。听金老夫人说，她很早之前就知道金副将和胡珍珍的事情了。她当然很反对，说什么也不让胡珍珍进门，说金家丢不起那人。可金副将很犟，无论她怎么劝说都不肯和胡珍珍断了往来。金副将跟她说，这辈子要么娶胡珍珍，要么就不娶。她差点没气个半死。金副将死后，胡珍珍曾到坟前去哭，被她撞见了，就拿棍子撵走了。胡珍珍会自杀，她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当时胡珍珍说过会去地府里找金副将的。”
“那便是自杀无疑了……”白潜自言自语了一句。
“是自杀，这错不了。”孔朝华很肯定道。
“但为何是在昨晚？”沁雪插了一句话道。
孔朝华转过头来解释道：“在昨晚那场表演之前，胡珍珍已经有小半个月没登台了。此前，想必她一直处在伤心绝望之中。听我三哥说，她原本也想拒绝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答应了。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想好了，与其偷偷地死在房间里，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自己的舞台上，这样才能对得起她一代名歌姬的美名。”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