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车之鉴？”
“贵府小姐宋锦雁的遭遇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余生就只剩下煎熬了。沁霜不愿意这样，但您又一意孤行要为她招亲，没出路，她便走上了绝路。”
“嗯……”宋公习惯性地抖了抖他那细长的右眉，“这么说来是我逼死她的？”
“沁霜已死，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告诉我，沁霜在哪儿？”
“宋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跳井？自杀？这是在演什么戏本吗？”宋公向沁雪投来两束冰冷的目光，“你不觉得婉娘她哭得有些过分夸张了吗？她为什么还要把你找来？是她自己心里忐忑所以要找你来配合她演这出戏吗？姑娘，劝你说实话比较好，你们的那些浮夸表演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浮夸表演？失去女儿万分悲痛的母亲的眼泪被您看作是浮夸表演？是不是在您看来失去了女儿顶多说几句很伤心就罢了？过一会儿，就又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看来，您从未真正体会过失去自己心爱女儿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不过，也许您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因为您根本没有心爱的女儿，您的所有女儿在您眼里不过是分有用无用罢了。心不心爱，根本不重要！”
稍微停顿了一下，稍微缓和了一下心情，沁雪又继续说道：“您所没感受到过的就认为不真实，原来大名鼎鼎的宋公也是如此肤浅的。您失去的是一个筹码，而婉娘失去的是她的一块心肝，您的痛又怎能跟婉娘比？好吧，您既然认为我和婉娘在撒谎，那就把古井里的水抽干，捞出沁霜的尸体，让她曝光在阳光之下，让上苍看一看您这位父亲是多么地狠心！”
宋公停止了捋流苏的动作，斜着眼看着沁雪，看了很久。沁雪无惧他的目光，只是泰然自若地站着。
“你叫薛十一？”宋公终于又开口了。
“对。”
“据说你本来不叫这个名字的。”
“后来改了。”
“为什么改了？”
“就好比俗人进了佛门会改一个法号一样，我要进入另外一种生活了，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这很奇怪吗？”
“为什么要叫十一？”
“我的小名就叫十一。”
“你的小名？”宋公的目光很刻意地在沁雪脸上停留住了，在观察，也在沉思。
沁雪知道父亲起疑了，但她的脸已经完全不是从前的脸，所以无论怎么看，她都只是吴园儿那张脸而已。她很大胆地去迎着那探视的目光问道：“宋公认为我是故意叫十一这个名字，好来接近婉娘的？”
宋公收回了目光，轻甩了一下流苏道：“我没这么说过……”
“但您心里是这样想的。您大概已经从您女儿宋沁月那里知道了许多关于我的事。她是如何说的呢？我不用问也猜得到，想来应该没有一个字是好的吧。她恨我，认为是我夺走了她心爱的三巡哥哥。她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哼，相当可笑不是吗？她的悲剧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怪不得旁人。在她的言语诋毁之下，您对我也不会有任何好印象。您的阴谋论又在您心里滋生出了许多想法。所以，您会疑心我和婉娘藏起了沁霜一点也不奇怪。那么，您就尽管怀疑吧，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愿沁霜这一路好走，往后不会再有任何委屈和难过。”
听完这番话，宋公又沉默了，脸色黯淡，仿佛正陷在一段痛苦的纠结中。但他的手一直在不停地摩挲那只玉佩。
沁雪熟知这个动作，这是父亲在思考时总会做的一个动作。父亲是个很少将内心表现在脸上的人，他内心的一切波澜都会被他小心翼翼地遮掩起来。所以，他外表给人的感觉是干净，儒雅，博学而有修养，是君子。但在他外表之下，却是另外一个他。就好比此时此刻，他貌似纠结痛苦，但实际上则是在暗暗思量是否能相信刚才那番话。
一声长长叹息声后，宋公终于又开口了：“十三她……确实是很不争气的。她嫁到乔家，什么都没做，反倒被乔三巡抛弃了。你最近听到过乔三巡的消息吗？听说他在西川混得很好，还添了一个儿子，是那个苏小碧给他生的。他去西川的时候只带了苏小碧，却把十三留在乔家，等于是让十三守了活寡。十三给我写信，信里全是抱怨乔三巡的。她说她恨透了乔三巡，也恨透了你，是你离间了她与乔三巡。在你离开后，还留下了苏小碧跟她作对。你是她一辈子的克星……”
“您当初就不该以她替代宋沁雪嫁过去。”
“当初她苦苦求我，说她极爱乔三巡，若不让她嫁过去，她宁可去死。”
“但如今，她是生不如死。”
“是啊……”宋公又长叹息了起来，“如今她是活得生不如死啊。乔家已管不住乔三巡了，乔三巡算是翅膀硬了，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了。她留在乔府，成了笑话，成了弃妇，也把我宋家的脸丢得一干二净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得把她接回来，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啊！你刚才说我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对她们冷漠无情，那是因为你没做过一个父亲，不了解一个父亲是如何疼爱他的女儿的。做父亲的永远都是在心里默默地疼爱着他的女儿，不像母亲表现得那样淋漓尽致。可惜啊，我的这几个女儿没一个是争气的。现如今连沁霜都反叛我了，我还能有什么指望呢？你走吧，去看好婉娘，让她不要太伤心了，伤心也无用。”说罢他扶住了前额，一副伤心憔悴的样子。
沁雪在心里蔑笑了笑，转身走了。
回到婉娘那边，几个姨娘都还在。婉娘两只眼睛哭得像桃子一般，当真是真伤心了一番。几个姨娘被她哄得也直掉眼泪，没人疑心沁霜是假死。打发了姨娘们后，婉娘才收起了哀状，拉过沁雪着急地问道：“刚才宋公叫你去干什么了？他问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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