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危如累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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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危如累卵
 
刘芳华在刘然仰天大笑的同时,眼泪不自觉的同时掉了下来,白浪这一入牢笼,只怕没这么容易出来,总算最后父皇松了口,白浪被杀的机会不大,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以后的日子可苦了。
望着白浪全身无力的软下,几个都卫军毫不温柔地提着白浪往外走,彷佛有把刀在无声的穿刺着刘芳华的心,眼看着提着白浪的两人随队逐渐走远,随即转而向北,就在白浪的身影转过向北的大街时,刘芳华蓦然一闪,抛下了所有人,远远随着白浪往城北走去。
这种时候、这种行径可说是大不敬,刘芳华忧痛攻心之下,已经无暇注意此事,还好她一方面身为公主,另一方面刘然最后也松了口,总算没有人阻拦刘芳华。
随着两千都卫军缓缓的走出了皇城,迎面而来的是万头钻动的欢庆人潮,在朝廷的宣传下,人民们大多相信城外的叛军已是强弩之末、正陷在进退两难之间,所以大多数人都尽情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欢庆。
民众热闹本是正常,但这么一来,数千都卫军可有些寸步难行、拖拖拉拉的,加上这种情形也是少见,更引起人民的注意,围观的人更多了。
白家人心里也是有些啼笑皆非,前不久才被数千人往南城送,现在却是往城北送?那时白家人被左府都卫军所擒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现在眼看着又是同一群人,老百姓自然是议论纷纷,尤其部分当时恰好也在城南旁观的民众,这时更是口沫横飞的描述数日前的情况。
刘芳华一个人远远跟着,很快的就被人潮挤的越离越远,刘芳华也不硬来,她轻轻的飘身而起,想腾到屋瓦上远远跟着都卫军移动,能多看白浪一眼也好。
可是刹那之间,刘芳华的身躯竟是轻轻巧巧的直拔上十余公尺,远超过一旁只两层高约莫七公尺的房舍,刘芳华一惊之下一个聚气外御,整个人就这么硬生生的凝定在半空中,好似没有体重般飘浮着。
这下子刘芳华可傻在当处,这种功夫她不是没听过,她的爷爷──“天定皇”刘伯伟,达、莽两位供奉,以及大部分的诸王相信也有这样的能耐,不过自己可没这种功力,怎么会发生此事?
她凝在空中发楞不打紧,但这么一来,自然引起众民的关注,一个个转过头来仰望着刘芳华,一些眼尖的人看出刘芳华的身分,议论纷纷自然是免不了,各样的耳语自然在人民之间传开,有的是说:“你可知道这位三公主的故事?”“什么故事?”
“与白浪龙将的故事啊,你不知道啊,我来说给你听……”
有的却说:“真不知道芳华公主为什么与姓白的在一起,以前不是与徐小王爷很好吗?
”“这个要从南角城说起了,当时芳华公主千里迢迢的去南角城找徐小王爷,结果……”
只恨刘芳华的耳力又好,不想听的话也一句一句钻入耳中,刘芳华又羞又气,一个御气下飘,倏忽间已经闪到了屋瓦上,避开了大多数人的目光,这才有空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
这几天,刘芳华在等待白浪的消息时,自然早把内力修养足够,一开始补充的速度是慢了些,但随着量逐渐的增多,吸纳的效应越发明显,也就差不了这么多了。刘芳华还以为恢复了正常,也就没再注意,相对的,等待白浪消息的她也没什么心情练功,所以补足了内息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施展,却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刘芳华静下心来,发觉自己内息虽然没有比以往多,但流转之间,似乎比以往更加的活泼,而且有种十分玄妙的感受,彷佛内息比起以往更为结实,也更有份量。
为什么说玄妙?内息本是无臭无味,更不能拿来秤秤看,说“结实”与“份量”实在有些奇怪,但刘芳华却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她傻了片刻,一时想不出其中的道理,她一跺脚,不管这么多,沿着屋瓦悄没声息的腾身飞掠,尾随着都卫军一直往城北的“左府都管所”飘行。
事实上,刘芳华却不是白练了那一套功夫,她清醒之前,正是大功告成的最后一个契机,当时刘芳华将微粒中的光柱破碎,打散了微粒中的支撑结构,这刹那固然十分危险,却也是如今的成果所不可或缺的。
原来以刘芳华的内息特性,藉兵刃凝聚功力到某种程度时,刀剑上会发出微微的白芒,其功法与白浪等人修练的青色“破天真气”全然不同,所见到的东西也不一样。以她的状态来说,见到的是一根顶天立地的七彩光柱,她微观到最后看到的球中支柱,是自练功以来便存在己身内的基本内息结构,刘芳华这么以心念破之,恰好使内息的凝结单位做了最完整的凝结,不但使光球十分的凝练,还挟带了十分强大的能量。
这么一来,凝结的光球在体内自然形成了连锁反应,一个个光球彼此互相激发,不断的能量重整凝结,在很短暂的时间内,因这种内在的质的凝结,使得刘芳华内息量大幅减少。
这也就是刘芳华的风险,本来修练此功的人,最大的难关便是能屏息内观到这种程度,这除了天份外,还牵涉到了本身的修为,一般说来,若不是已由后天转至先天,肉体未必能承受如此的冲击。不过刘芳华却也是运气不错,自功成之后,一直没什么时间好好的修练,一开始被刘冥带出密室,后来又慢慢的走到秘阁殿,秘阁殿中与白浪相伴,她也没多用心培养真气,就算出了秘阁殿,也为了见刘然又用了不少时间,最后与白浪话别,两人关系正甜蜜,更是难舍难分的折腾了好一阵子。
到了这两天她终于静下心练功,此时体内的穴脉已经逐渐适应,终于能容纳这么庞大而有威力的内息,至功力收纳圆满,刘芳华的内力已大幅提升了数倍。单就功力来论,可说已不弱于白浪或徐定疆,若她有闲暇时再将内息由后天转纳先天,便算是功力未能再度大增,源源不绝之下,施行起来更少了许多顾忌。
刘芳华在一个个屋瓦顶端轻点飞舞的同时,蓦然想到了转运先天这件事,她自然没听说过什么“胸怀天地”,若不是白浪的事让她高兴不起来,这时她只怕已经喜不自胜了,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岁数就有机会转练先天,在人族历史中可说极为少见。
若是平常的她,好胜心说不定又会涌起,想找徐定疆一分高下,不过现在的她却没有这个心情,脑海中这个念头固然出现,但随即又淡掉了,只一直注目着白浪,深恐父亲日后下令不准他人探视白氏一族,那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白浪一面了。
白浪被人以担架扛着,但却是面朝下,这自然与背后那堆针有关系,所以白浪并不知道刘芳华正施展着绝世轻功,不疾不徐的在不远处尾随。这时白浪只十分疑惑的心想,知道此事的只有刘芳华、徐定疆,最多再加个“南角王”徐靖,徐、刘两人都不可能通风报信,莫非是徐靖?可是以徐靖的兵力来说,要擒下众人何等容易?何必把这个功劳转给“左督国王”?
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白浪有些无奈的心想,自己最信任的白家人,居然也对自己玩手段,真正对自己好的,算来算去,只怕就是徐定疆与刘芳华了,除他俩之外,也只剩下熊族少主宏仑了。
白浪想起流落熊族的两年余,宏仑不但供自己食住,得知自己回人族无功夫可用,还特别传了一套爪功给自己,虽说以白浪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套爪功不能算是顶尖的绝学,但此情已十分令人感念。
白浪跟着想,刘氏皇朝建国五十年,五十年来消极的防御、不敢北犯,这固然是实现了当年三姓起事时的承诺,但却也让当年饱受创痛的熊族壮大了起来。其实这几年来,熊族早已摩拳擦掌,等待着杀回人族来一雪耻辱,顺便抢抢人族的“泰古剑”。若不是当时宏仑一力要熊族等自己三年,以待到时里应外合,只怕熊族已经杀了过来。
这也是白浪一直十分烦恼的主因,若自己投降,这个消息一传回熊族,不只是背叛了宏仑的信任,在熊族南犯时,两人还将成为敌人──却没想到白家是假背叛?白浪忍不住苦笑,周广一传到这个消息,只怕熊族立即挥军南下,管他们刘然、刘礼最后谁做皇帝,到时的日子都不好过。
想到这里,眼前蓦然一暗,只见下方过了一道门槛,星月的光华随即隐去,只剩下闪动的火把焰光,白浪心里有数,自己是进了所谓的“左督军管所”了,只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出去?
众人中,只有白广进去过“右都军管所”,其中的建筑形式与现在的“左都军管所”倒是大同小异,庞大的屋宇中,走道是出奇的狭小,还有着许多岔道与转折,似乎是为了让人犯不易脱逃。白家众人在都卫军挟持下鱼贯而入,一批批被关入相邻的牢房中。
牢房的形式倒是有大有小,大的关的人多些,小的关的人自然少些,不过越是外侧的牢房越大,越靠内侧的牢房越小,一路往内送,大部分的白家人都被关在内侧的中型牢房中,每间约莫二十人,也不过十余间就塞完了,而白氏皇族连白炰旭在内的七人,却一直没有被放入任何一间牢房中。
按惯例,主脑人物必然是分开安置,也许是最深入的小牢房,所以众人虽然到现在还在移动,倒是都不怎么觉得讶异,但没过多久,却见前方领头的铁仇总教头又打开了一个中型的牢房,挥手说:“进去吧。”
七个主脑人物都躺在担架上,也不知道这么进去之后会有谁帮忙照应饮食与方便,其中只有白广有经验,他当时在自己排泄物中躺了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又要重新品尝这种滋味。
刚被解下,众人都十分的丧气,反正也是面朝下,一时间没人说话,忽然间,白炰旭发觉有人正拔着自己背后的长针,他吃了一惊,这里竟然还有别人。
白炰旭意外之下,低呼了一声:“谁?”
那人没直接回答,不过却是很快的拔起了白炰旭背后的五支长针,随着长针一支支的落地,白炰旭一蹦而起,翻身间一见那人,白炰旭吃了一惊,大声说:“阿彤?”
白彤两手还不能使用,他是以嘴拔出白炰旭背后的长针,只见他吐出最后一支,表情有些怪异的说:“大伯!”
原来白彤也在这儿?白玫与白广同时叹了一口气,这么一来,众人被擒的原因不说自明了。
白炰旭虽晚了片刻,却也想通了这个道理,他目眦欲裂,大声说:“果然是你捅出的漏子!”若不是看白彤解开了自己的束缚,他说不定已经一掌挥了过去。
“且慢。”白彤的脸上却没有惭愧的模样,只冷笑了一声说:“我可是立下了大功。”
“你立了什么狗屁大功?”白炰旭楞了楞,破口大骂,这小子莫非是失心疯了?
“先帮他们解开‘五针破穴’之法吧?”白彤莫测高深的一笑,转身向着白广走去。
等他用嘴岂不是太慢了?在白广背后的五根针脱落时,白炰旭已经将其他五人的禁制全部解除。除了白广伤势未愈,只翻了个身,倚坐在墙边外,其他的人都站了起来,每个人都一样的惊讶,都想知道白彤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彤慢慢的望过众人期待的脸,最后停在白浪脸上,他望着白浪片刻才转过目光,眼中却奇异的没有以往的敌视神色,片刻后他转望白炰旭,微露得意的神色说:“现在不方便说清楚,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不用几天我们就能脱困了。”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白彤的话越说越是离奇,他是说真话还是脑袋有问题了?
牧固图纪元 一二○一年十四月十五日
“芳华公主。”拦着“左都军管所”的大门口,铁仇沉着脸说:“皇上有旨,若有人探视,一起抓了便是,公主自然不会是同谋,但您这么让我们为难,却不大替下属们着想。”
刘芳华被顶得脸色微变,想发脾气却又怕连累了牢狱中的白浪,她脚一跺,咬牙转身向着来时路飘去。
铁仇望着刘芳华冉冉而去的身影,也不禁有些佩服,听说刘芳华轻身功夫独步天下,果然是迅捷而不带一丝火气,可惜听说功夫与身法并不怎么搭配,若非是先皇宠爱的孙女,她未必当得上“护国使”。
不过铁仇却不知道,刘芳华与以往已大不相同,刚刚她若含愤出手,铁仇不死八成也会去掉半条命,他在刘芳华这种情绪下出言激怒刘芳华,可说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白家人被关已经两日,刘芳华除了那日一直远随到“左都军管处”外,一直没能再见到白浪。果然与她料想的相同,几次前去,铁仇总是出来阻拦,抱持的理由一直没变──皇上交代,为了避免串通,不准白家人与任何人会面。
刘芳华自然不肯干休,今日下午忍不住纠缠着铁仇,忽软忽硬的就是要铁仇网开一面,铁仇憋不住,终于摆出了脸色,刘芳华哪里是能受气的人,只为了白浪,她才硬生生的忍住了这口气。
回程的途中,刘芳华猛然想起,听铁仇这么说,莫非徐定疆从没来探视过白玫?
虽然知道徐定疆来了也看不成,但总不能这么无情无义的转头就忘了自己的情人:反正“馨云殿”就在“檀云殿”隔壁,刘芳华也不用转向,只蓦然一个加速,点地间腾过数十公尺,加速往皇城飞掠。
到了“馨云殿”,殿门自然没有“左都军管所”啰唆,刘芳华打了招呼,迳自冲了进去,直往后方的主殿飞掠。
以她的料想,南角王一行人除官兵外,随侍与家眷来的并不多,徐定疆应该是与“南角王”徐靖同住于主殿,但飘到主殿时,刘芳华却有些迟疑,不知徐定疆在哪个区域?若不是顾忌还有南角王在这,刘芳华只怕立即大呼小叫起来。
但这儿毕竟不是没人的地方,不久后,一小队官兵巡过此地,远远望见刘芳华,领头的校骑急忙奔来说:“参见芳华公主。”
来的正好。刘芳华挤出微笑问说:“你们小王爷呢?”
她的笑容没什么用,这些人身为南角王的亲兵,早见过刘芳华持剑追杀徐定疆的模样,校骑有些狐疑的望着刘芳华说:“卑职这就去通报,芳华公主可先于殿侧小花厅稍候。”
这么麻烦?刘芳华皱眉说:“你告诉我在哪,我直接过去不就成了?”她的眉一皱,看起来多了两分煞气。
校骑一楞还没答话,刘芳华已经挥手说:“没什么啦,以前我们就是这样的。”
这校骑毕竟不是铁仇,过不了多久,刘芳华已经弄清了徐定疆的住所,她三转两转,掠过了三道回廊、两个小院,停住脚步,拉开嗓门便叫:“徐定疆,出来!”
四面微微传来一阵骚动,大概听到的人不少,但刘芳华可不管这些,依然直着喉咙叫:
“我知道你在,快出来!”
“别急。”徐定疆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对着屋外说:“我在睡觉。”
“这是什么时候?”刘芳华怔了怔说:“快起床!”
“啰唆什么……”徐定疆哼哼唧唧的说:“扰人清梦,罪大恶极。”
“小王爷……是芳华公主?”这时,屋中忽传出一声柔而甜的轻唤,但说到一半便倏然消失,看来是被徐定疆阻住了。

刘芳华脸色变了变,这家伙居然在干这种事?他有没有一丝念着白玫?
刘芳华火上心头,大声的说:“你到底出不出来?真不出来就说一句,我转头就走!”
刘芳华话声一落,却见房门倏然而开,徐定疆倒是服装整齐,但左臂却是搂着一个脸上满是羞红的俏巧婢女,望着刘芳华说:“这不是出来了吗?怎么样,要在这儿聊还是找个偏厅?”
刘芳华可不是顾忌这么多的女人,她铁青着脸一扬首,向着房内便走,一面盯了那个俏巧而甜美的士族少女一眼,冷哼一声说:“这是你的第几号侍妾?”
“第四号。”徐定疆一点都不脸红,哈哈一笑说:“甜甜,见过芳华公主。”此姝正是玳糖。
“甜甜向芳华公主请安。”玳糖的小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羞涩,一双甜甜的大眼还不断的瞄着徐定疆。
“第四号……”刘芳华蓦然涌起掩不住的怒意,也不理会施礼的玳甜,一跺脚转过身来大声说:“小玫呢?她算第几号?一百号?两百号?”
徐定疆依然没动气,只嘻嘻一笑说说:“小玫不算在内,而且我也没能耐对付几百号,货真价实的只有四个侍妾。”
只有四个,谁相信?何况小玫也不算在内?刘芳华心一凉,今天是白来了,她一咬牙,转身就要向外走,却听徐定疆悠悠接了句话:“小玫算是正室,排在里面,她可会不高兴。

刘芳华一怔,转回头来,眼看徐定疆笑嘻嘻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想发火,这小子有话不直说,是故意整自己吗?
刘芳华瞪了徐定疆一眼,重新转回屋中,望着还算整齐的被褥心里突然有些讶异,就算徐定疆功力高强、动作迅速,自己听不到他着衣的声音,总不会听不到玳糖的声音吧?何况被褥这么整齐,也不像是刚刚有人睡过的模样,他为什么故意搞成让自己误会的模样?
别看刘芳华性子较为粗枝大叶,给她察觉到异常,她还是会花心思,她不顾忌的走到床畔,转身就坐上床沿,两手往后一撑,二话不说的瞪着徐定疆,同一时间,她也感到床榻上根本就没有残留的体温,徐定疆说刚刚在睡觉,那是天大的谎言。
徐定疆见了刘芳华的举动,心知已经被识破,他尴尬的笑了笑,拍拍玳糖的臀部说:“甜甜,吩咐人准备茶水点心。”
“是。”玳糖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向着两人再施了一礼,转身轻快的走出房门,还把门带了起来。
徐定疆眉头微微一皱,却又随即恢复了笑容,只盯着刘芳华的身体直瞧,一面摇头一面发出啧啧的声音说:“难怪甜甜要关门,真是……”
事实上,刘芳华这时的体态也实在有些放恣,她往后撑的双手,衬的胸前的一对峰峦彷佛顶的半天高,而身子微微后仰着,又颇有些任人鱼肉的味道,更别说是正坐在徐定疆的床上了。
刘芳华醒起此事,猛然蹦了起来,脸红通通的跺脚说:“死定疆,你不想活了?”说话之间,她已经掠到了房门,正要开门时却又停住了手,咬咬牙转回头,再瞪了徐定疆一眼。
徐定疆怔了怔,蓦然垮下肩膀,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再闯一次吧?”
从这句话,刘芳华就知道刚刚徐定疆不过是想激自己走,自己可没这么容易受骗,刘芳华得意的一挺胸说:“怎么不行,你当初不就试过?”
“今时不比那时。”徐定疆找了个椅子坐下,收起脸上的微笑说:“当时他们身分未暴露,加上又得皇上的欢心,救出来有功无过,现在救他们出来,岂不是害了他们?也害了我们?”
刘芳华懂得为什么有功无过,但其他却不大明白了,她疑惑的说:“怎么害了他们?害了我们?”
徐定疆望着自己双手,沉声说:“他们留在牢中,出困机会虽小,但总有平反的机会,若是逞强救出他们,且不说我们嫌疑最大,必定会被惩罚,再来他们除了永世奔逃之外,岂有别的选择?除非叛军愿意收容他们。”
救算叛军收容,两方亦将终身势如水火。刘芳华总算明白徐定疆话中之意,除非自己与徐定疆也投靠叛军,不然两对爱侣岂不是活生生的被拆了开来?
刘芳华怔忡了半晌,这才一咬牙说:“那总可以想想办法去看看吧?”
“走正途是没办法了。”徐定疆顿了顿说:“用旁门左道混进去倒不是不可能,但现在都还不适宜。”
听见有可能,刘芳华的情绪高昂了起来,但随即又被浇了一头冷水,她冷冷的瞟了徐定疆一眼,用力的抿抿嘴,却不说话。
徐定疆心里明白,刘芳华这种表情,就是要自己有话快说,他也不卖关子,只沉住气说:“他们被擒,左督国王必有证据,我想来想去,问题必定是出在白彤。”
刘芳华恍然大悟说:“对了,听说他不见了好久,但这与不能看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徐定疆不厌其烦的说:“白彤失踪这么久,总不会是在皇上登基那一天才被抓住,就算他招供出来,也不会拖这么久,所以这中间一定有古怪。”
徐定疆越说,刘芳华越迷惑了,听徐定疆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果然有古怪,但哪里古怪却是还一头雾水,她的不满表情再度出现,抿着嘴轻瞪徐定疆,但总算没这么冷漠了。
徐定疆也不在意,缓缓接着说:“这中间有几个可能,首先,左督国王康公原本可能以为白家人在右府,所以隐忍不发,但后来白浪他们的行踪已经由徐家姐妹传出去,所以白家一行人在我们这儿,已经被康公探明。”
这话说的刘芳华心中问题更多,但她看出徐定疆仍未说完,所以强忍着不问,只听徐定疆接着说:“白家在我们这儿,与在廷公手中的差异,主要在于一个是善意,一个是恶意…
…”
刘芳华听到这里,紧接着问:“康公想对他们不利,但又不想帮廷公,所以发现在我们手中方发难?”
“也不尽然。”徐定疆接着又说:“这又牵扯到第二个问题了,你难道不觉得……当时左府都卫军动手擒捉时,十分的客气?”
刘芳华可愣住了,徐定疆若是不说,她还真没注意到这点,话说回来,若都卫军真的不客气,她说不定当场便忍不住发难了,也就是说,徐定疆说的没错。刘芳华想到这里,诧异更深了,心里隐隐浮起一种害怕的情绪,有些不敢再听徐定疆分析下去。
但徐定疆这时却不等逼问,依然接着说:“所以,当皇上当场说出,不想看到白家任一人抵抗的言语后,他们若是心怀恶念,正该粗手粗脚的施暴,逼得白家人反抗,那么在数千军力包围下,白家人可以说是毫无生机。左府没这么做,说明了他们并没有恶意,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不愿意白家人在我们的帮助下,正式成为皇上的臣民。”
“难道……”刘芳华迟疑了好一阵子,这才吐出一句话:“康公他别有私心,想纳白家人为手下?”
徐定疆目光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望着刘芳华摇摇头说:“你该也知道……不只是这样的。”
刘芳华又停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说:“难道……难道康公是二叔的奸细?这怎么可能?

徐定疆苦笑了一下说:“当年右督国王陈康、东极王陈克,还有我老爸,岂不是在习回河王徐苞的斡旋之下,这才效忠刘氏一族?现东极王已殁,我爹与皇上的交情非同泛泛,那就只剩下康公了……虽然数十年前他们曾闹翻过,不过徐苞也未必没这个能耐与康公重新建立交情。你想想,若不是康公极力推荐,陈克的两个儿子陈儒雅、陈儒庸岂会这么容易就当上都城龙将?据我所知,右府教头们,对这件事也颇有兴趣,廷公是不会推荐那两人的,而相对的,若不是康公立此大功,皇上怎会大悖常理的不经比试便决定了龙将的人选?”
身负北城重任、拥有三千都卫军的陈康若是习回河军的奸细,城门等于随时任人打开,已经是非同小可;而若陈氏兄弟也牵连进此事,都城军力岂不是有一半落入了敌人手中?那还有什么胜算?
刘芳华听到这里,猛然站了起来,抓着徐定疆大声说:“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闷不吭声……难道你……难道你……”
“我当然没有贰心。”徐定疆苦笑一声说:“但现在皇上岂相信我们说的话?何况这话又是针对康公?况且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
每个问题都好似巨槌一般的撞击着刘芳华的心,她自然知道自己父亲的个性,徐定疆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没有防治之策。刘芳华颓然放下了抓着徐定疆的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本以为叛军是强弩之末,没想到在不动声色间,都城已经是危如累卵?
刘芳华颓丧之际,却听得徐定疆赞叹的说:“‘神山卫国使’确实是不世出的奇才,我本知道他驻军北面不动必有道理,只没想到居然已近不战而屈人之兵,真不知道接下去又有什么奇异的招数?”
听到奇才两字,刘芳华目光一亮说:“定疆,伯父怎么说?”
当年天下赞叹的用兵奇才,唯一盖过刘礼之名的就是徐靖了。当年刘礼虽然出谋献略功劳极大,但也是在众多刘氏高手合作下,才把北面江山平定,诸如刘尉达、刘尉莽两大供奉、被传已殁的“秘阁卫国使”刘冥及其手下、北疆第一高手“北域王”刘群池一脉等。
而徐靖却只仗着手中掌握的两万兵马,不但打败了当年白氏的“南角王”一脉白家众军,还在战阵上收服了近三万部队,更在掌握了南角城之后率大军北助;而南角城部队一到都城,负嵎顽抗近月的都城守军立即崩散。在当时的传颂中,盛传南角城部队抵达不到一日便大破都城,当时不到四十岁的徐靖几乎已被神化成战神,难怪刘芳华这时会忽然想到徐靖。
徐定疆却有些迟疑的说:“我不知道老爸在想什么……”
“什么?”刘芳华嚷了起来:“你这作儿子的……”
“小声点!”这下轮徐定疆瞪刘芳华,直到刘芳华闭上嘴巴,他才说:“老爸可没住多远,你这不是找我麻烦?”
“好啦、好啦!”反正自年少时就闹惯了,刘芳华不以为意,急急的说:“你倒是说清楚好不好?”
“我不信老爸没想到这些。”徐定疆沉吟了一下说:“但以我之见,若老爸还留在这儿,那八成是找自己麻烦……所以我说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想什么,除非老爸有更厉害的应对之策。”
“会有什么麻烦?”刘芳华疑惑的说:“父皇对伯父可十分敬重。”
“你都想得到我爹,刘礼岂会想不到?我们在明他在暗,那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徐定疆蓦然扮个鬼脸,低下声音说:“说老实话,你老爹翻脸跟翻书一样,我可不大放心。”
这话实在有些大不敬,不过刘芳华也只好认了,毕竟徐定疆就算夸张了些,也有个八成准。刘芳华见啰唆了半天,居然没个办法,她蛮横的性子蓦然发作,扭着徐定疆说:“不管了,你总要想个办法出来。”
徐定疆除了苦笑之外,还能说什么?他自从想到这些关窍,这几日中岂不是一直在苦思?若有办法,怎会不说?刘芳华这下可真是强人所难了。徐定疆正不知该如何答话时,门外忽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徐定疆忙说:“放手、放手……规矩点,有人来了。”
刘芳华岂不知道有人来了,但她依然不放手,噘着嘴说:“不管,不一定是找你的。”
“启禀小王爷。”门外的士兵急急的说:“宫中传来讯息,皇上四面传令,急召芳华公主!”
两人都是一楞,这种方式简直不是召见,等于是通缉了,当日刘芳华失踪数日没消没息,也不见刘然这么大张旗鼓的动作。
徐定疆回过神,也不知怎么,经轻巧巧的已经摆脱了刘芳华的掌握,飘身开门说:“诏书里怎么说?”
刘芳华看见门外那人,识得便是刚刚指路的校骑,也多亏是他,其他人未必知道自己在这里,却听那个校骑望望自己,有些尴尬的回答说:“启禀小王爷,影军已经四散皇城,所有讯息均须回禀……”
这不叫等于通缉,根本就是通缉!刘芳华脸色一变,腾身就往上冲,看势子,她打算就这么一路飞冲到她父亲刘然面前。
刘芳华激怒之间,速度自然是十分的快,只见两朵红影一闪,刘芳华已经飞穿出数十公尺远,在众多屋宇上划出一个弧线,正在弧线顶端下落时,刘芳华只觉前方蓦然一阻,自己的冲力竟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缓了下来,还莫名地有股力道托着自己。
刘芳华一怔,却见眼前不知何时已变的一片雾红,红雾中,徐定疆居然悬空站在自己身前。
刘芳华一怔,还没想透徐定疆怎么追上自己的,却听徐定疆迅速的说:“先想想清楚,有没有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经徐定疆三盲提醒,刘芳华心里一沉,莫非是密室的事发了?这下她可没有这么理直气壮了,脸色不由得变的一片煞白。
刘芳华脸色的变化徐定疆自然看的清楚,他立即说:“记住了,别说太多理由,只可以道歉求饶,不能有一句谎言。”
问题是这件事还牵涉到白浪,而两人在密室中发生的事,又岂能全盘托出?刘芳华首度在徐定疆面前流露出如此惶然的神色,徐定疆看了心中一惊,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他蓦然一沉真气,两人倏忽间落到实地。
徐定疆目光四面一扫,见四面无人,这才斩钉截铁的传音说:“若真是生死攸关,你立即出城往南逃,南角城可以……必能护的你周全。”话一说完,徐定疆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望着刘芳华的目光中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柔情。
这一瞬间,刘芳华却忽然心念突变,全盘托出就全盘托出吧,自己与白浪做了这种事,父皇总不好意思杀了白浪吧?要不,就两个人一起死,也算是一对同命鸳鸯。
刘芳华抬起头,望着眼前全心关怀自己的徐定疆,蓦然间,刘芳华忽然一阵感触,她终于在这一刹那间确定,徐定疆纵是游戏人间,自己在他心中,毕竟还是然占着重要的地位。
若是以往,便算见了徐定疆的目光,刘芳华也未必能会意,但前一阵子她与白浪情投意合,这样的目光在白浪眼中已不知见过了多少次,刘芳华终于首次懂了徐定疆的心意。
自己对他岂是无情?但……两人本是有缘无份,就算没有白浪,两人终究是性子不合,不然也不会等到今日了,不过事已至此,也不用再作遮掩,刘芳华首次打从心底、毫不掩饰地深情望了徐定疆一眼,跟着露出一抹微笑,温柔的说:“谢谢,但我总要一试。”她蓦然展开全劲,破出徐定疆红雾的笼罩,飞身向着皇城大殿飞掠。
这一眼,极为熟悉,却又极其陌生。
说熟悉,徐定疆不知从多少对己有情的女子眼中看过;说陌生,却是从未见刘芳华露出这样的眼神;但刘芳华眼中除蕴藏了那股从未显露的情意外,更多了一些生离死别的坚决,姑不论这份眼神是否因自己而发,这两种激扬清越的极端情感,纠合在那一双令人魂牵梦萦的双眸中,都足以让徐定疆失神良久、追忆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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