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老计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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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与李宣议论了羌人种种短长与应对之策后,大感佩服。辞别她来到将军府衙后,才发觉诸将等得脖颈都变长了,失笑道:“瞧我这没记性的人!哎呀,真是对不住各位了,明儿请众位的夫人都到府上来做客,让我的几位家小给大家赔罪。”
诸将原本是怨气满腹,可见我这样恳切,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高敬笑道:“夫人现又贵为安国长公主,权势盖过三公、大将军,在下可不敢出言,否则反倒引火上身哪。”
众人不禁捧腹。提起正事,建威将军属下军司马姚广道:“敌营连接几十里,又多辎重与攻城器械,看来是想一举夺我峄醴。我军绝不可弱势于人。现虽司马将军重伤,但末将等皆愿代为出任先锋,请主公恩准!”连连叩头。
众人无不黯然神伤。我没有答话,却忖道:司马恭侥幸未亡,仍然激起了军心斗志,所谓“哀兵必胜”,这种复仇之心如善加利用,必是胜兆。口中却道:“姚司马请起。敌军军势强大。近又新胜,士气正旺。况且我自敌营归来,看见深堑、壕沟、壁垒纵横,尽是对付甲骑的东西。他们盘营结寨,遥相呼应,就是单等我们出战送死呢。”
屯田都尉齐鹏也出列行礼。我见他臂膀带伤,便知一定是山下民屯发生变故。暗暗点了点头。他愤然作色道:“羌贼围困峄醴,横行吴岳,城下百姓无不遭殃。现峄醴已迁进汉、氐民万三千余户,羌贼却在村邑中肆行抢夺,残杀未及上山的老弱妇孺。其先零贼三千人又抢割麦粟,践踏良田千顷,今年的收成,恐怕没有什么指望了。主公明见,如今城外遍地惨况。妇人丧夫、老人丧儿的悲恸,不绝于道路,末将等……实在是按纳不住了!”
我捏紧拳头,只觉骨节作响,咬牙忍住,“这帮狗贼如此妄为,早晚叫他们自食其果!”转了口气道,“不过现下还须多忍一段时间。齐鹏,你暂且好好休息,待到报仇之日,我一定会遣你与姚司马打头阵,立头功。”
齐鹏、姚广称谢。我这才将适才与李宣讨论的计策讲了出来,众将一听,都是拍案叫好。我意气风发地道:“既然大夥儿都没什么意见,那明日一早便下战书,约他们后天决战。”
又与他们讨论了各种军事组派、调度和安顿户民的工作。批准齐鹏所报救治民众的方案,因城内人口暴满,因此特吩咐把高地上将军府宅、院囿也利用起来,并吩咐将两百户灾民安置在虎骑大将军府中。
回到房中已是深夜。丝儿露儿两个仍是未睡,饮茶聊天,等我归来。
见我跨进门槛微微一怔的样子,便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相公怎么才来,我们等了好久哩!”
我知清儿去帮李宣照顾病人去了。随口道:“你们怎么还不睡呢。丝儿你也该加强睡眠才行,别总跟露儿这丫头一样疯疯颠颠的,你肚里还有孩子呢。”
露儿嘟起小嘴,见我好笑的样子,方知是闹着玩,嗔道:“相公怎么这样说人家的坏话,妾什么时候疯疯颠颠的了?”
丝儿却是轻轻掩嘴,道:“相公光顾着责备,却也该替自个儿着想。如此勤奋公务固是不错,但也应适可而止,保重身体呀。”
孔露闻听此言,也不再怪责。反而柔情万千地轻喟道:“相公这样操劳,妾很心疼呢。都怪露儿不能象清姐姐一样,为相公分劳……”
丝儿连忙向她使了个眼色,止住她的笑:“夜深了,让妾等服侍相公宽衣吧。”
我爱怜地坐在榻边,拉住两人的手,“别忙乎了,一块儿休息吧。你们今天是怎么了,对我这样好。平常多一句情话都不敢说出来呢。”
丝儿露儿垂着头,脸上现出红晕,转瞬却变成惶惑的样子,“没什么呀。只是相公累了……应该早些睡。”
我感到其中是不是有问题,带着笑把她们都拉到怀里,先亲亲露儿,再亲亲丝儿,“你们都是我的亲亲好宝贝,如果有话却不对我实说,我心里该多难受啊!”
丝儿露儿对望了一眼,终于露出难以自持的伤心之色。两人抽抽啼啼地哭起来,反倒让我慌了手脚,连声安慰。
“郎中说相公的病……不轻。”
我还道是什么事,闻言心花怒放,在每人脸上香了一下,“你们真是我的好夫人,这样地关心我的身体。放心好了,那郎中的鬼话哪能轻信?我颜鹰体壮如牛,只不过乍闻噩耗,心伤过度罢了。那郎中这样说词,不过是想骗些银子。”
两位夫人都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待发觉我好色的手在她们身上探索之时,方始明白我不是虚言。一齐脸红起来,露儿道:“好相公,你先把药喝了罢,是清姐再三嘱咐的,若是妾……”
我吻得她俏脸涨得发热。终于不再提药的事情。幽幽瞥了丝儿一眼,喘息道:“我们的相公真是浪荡不羁之徒,连门也不关,就这样放肆了。”
丝儿依缠在我怀中,哪有力气答话?我手脚并用,唔唔地道,“春霄一刻值千金,夫人们就别多说废话了。”呼地吹熄了蜡烛。杨丝孔露两人从还未曾试过同榻共欢,此时漆黑之中无不大嗔,又喜又羞。其中旖旎缠绵的情调,更不多说。
深夜时分,当我还搂着两位佳人死猪般熟睡的时候,清儿进来小心地唤醒了我。她点起灯,把光挑得十分昏暗,皱眉道:“你……你怎么这样荒唐!丝儿她有了身孕,你怎能还与她欢好?”
我自知失度,赶忙穿衣遮掩丑态,一面不好意思地道:“我……我已经很小心了。唉,你别这样盯着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拉着她悄悄避到隔壁房中。
小清咬着下唇,半天才悻悻地道:“算了,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哼,差点把正事都忘记了。司马恭状况不妙啊,他持续高烧不退,而且体内还有残留的箭头没取出来,应该赶快手术。”
我吃惊地看了看她,摊手道:“动手术?拿……拿什么动嘛!现在是什么时代,哪有这样那样的先进工具?”
小清道:“若不动手术,他的炎症越来越严重,终会影响生命。刚刚他连说胡话,宣夫人被吓得直掉眼泪,你不会忍心看着她难受吧?”
我叹了口气,“你有什么好办法?”
小清自信地道:“我有医疗方面的程式,绝对可以应付一切。”
我搔搔头,奇道:“单就是血浆与麻醉剂两项,就不容易办到。我觉得手术还不如药物治疗来得好。”
小清噗地一笑,“想以药物输通血管可以,要说取出箭头,你能办到吗?血浆容易,抓些俘虏来抽血就是。至于麻醉剂嘛,我的确找不到,不过可以用另外的方面代替。”
我想了想,笑起来,“灌醉他?”
小清失笑,使劲摇头,“他身体那么弱,再大量饮酒,非死不可。若是乙醚还凑和,可就是不易制出。”
我耸耸肩,不明白她的想法,“那该怎么办?若是真在他身上动刀,光是想象那种痛苦,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了。我可不忍心让司马恭受这种苦罪。”
小清叹道:“你真是很关心他呀。放心,我有冬眠的程式,其中还有极度冷凝的法子,可以大大降低温度。若是足够低温,就可以暂时冻结他身体某一部位的神经。待他不知疼痛之时,再动手术就可以了。”
我听她这样讲,顿时想起在羌境时,她为了救我而举起巨石,以致不得不“冬眠”来克服能源膈膜的事,一阵心悸与震动。我不由得握住她的手,以充满了感激与爱怜的眼光凝视她。小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微微笑道:“算你有点良心。刚刚我见你不顾身体,和露儿丝儿这样纠缠在一起……还真有些难受呢。”
我急忙赔礼道歉。我已经有过几次前车之鉴,怎敢在这种事情上让她再有一点点不愉快?再说,我违背初衷,连娶两房侧室,终究是如鲠在喉的一件事,每每总觉尴尬。但我并不愿怪她醋劲大,因为她的思想是与丝儿露儿完全不同的:比如我若再偷偷摸摸地找野食,杨孔两人也许根本不会在意,而清儿却一定会伤心欲绝,从此跟我一刀两断。
清儿见我惶恐的样子,笑道:“好啦,我不会怪你的。其实也是我多心了,丝儿原本就是个正统的女子,她都愿意和你……我还有什么说的。”
我嘿嘿道:“按你的意思,露儿就不是正统女子了吧?那么我们的清儿是否也算是正统的女子呢?”
小清略有羞涩,急道:“我,我不是说露儿啦!她虽是热情似火,但也全是对着夫君才有这样的。平常她骄傲矜持,对其他男人都不假辞色。”
我打趣她,“这样细心地观察露儿。说,是不是嫉妒她!我们的清儿,平常对别的男人难道就假以辞色吗?还是心里已有所爱,不得不收敛呢?”
小清被我搂住了细腰,嘤咛道:“谁爱上你这个纨绔子弟,真是倒了大霉!”
我抄起她的身子,笑道:“那清儿觉不觉得自己倒霉呢?”
她见我生气勃勃的样子,也终于看淡了我“病体未愈”的可能,羞涩道:“你都与她们……那个了,怎么还要?”
我亲了亲她的香唇,哈哈大笑,“咦,你这样想!原来我还不要的,现在看来我是非要不可了。我的亲亲好老婆,今晚可由不得你使小性子了哦。”
小清羞得把脸埋在我怀里,轻嗔薄骂间,已被我抱进房去了。
次日晨,我一个早上都爬不起来。心里只是又感欢喜又感自责,暗道:现在强敌在侧,我却这样放浪形骸,未免有点……不妥,哈哈。
露儿送来吃的时,已近晌午。我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骨头,勉强坐起来。露儿自知我是怎么了,蕴含深意地笑笑,跪呈饭菜。“相公,清姐吩咐说,请你吃完了饭到宣夫人府上去。对了,相公睡得好吗?”
我不知对她说什么才好,只得道:“还可以吧。丝儿呢,她怎么没来?”
露儿脸颊一红,扭过头低声道:“她在休息呢。让妾服侍相公进餐吧。”
我望着她娇羞的样子,哪还能不知其然?默默吃饭,席间,孔露温存倍至,令我神魂颠倒,只顾看她的粉颊玉颈、明眸秀眉,心里不由纳闷:上辈子我到底做了多少好事,要不然现在怎会有如此福气,娶这样出众的夫人呢?
司马恭的手术只有我与清儿两人参加。清儿主刀,我做副手。卢横奉命收集了武库小巧匕首两千余把,都经过煮沸的浓盐水消毒。小清担心司马恭会感染,以致加重病情,所以此次尤其小心。我见她进行冷却程式,将手掌温度降到极低,几乎用肉眼可以看到水气在上面凝结成固态晶体的样子。对司马恭后胸伤处进行冷冻时,房内至少降了七八度,冷得我直打哆嗦。
手术的顺利程度出乎意料,早已备好抽血用的俘虏也没派上用场。因为病人的肌体被凝固了,割开流脓的疮口进行清理、检查、直至最终剜出带血的箭头,都没有失血现象。对肌体消毒后,小清顺利缝合了司马恭的创口,在他完全不知觉的情况下完成了手术。
此日横野将军高敬挥军出城,示威般地与敌定下日子,来日便决一死战。当天下午,先零贼首阿勒切,赤脊麻奴发来劝降信,只要我投降他们,必委以重用。
当晚,司马恭奇迹般地恢复了清醒,喜得李宣亲自到府叩谢。她相公虽然还不能吃固体食物以及走动,但发热症状却消失了,第二天甚至能轻声细语地与她对话。闻得是“主公与夫人”相救,不免噙泪命李宣带话,永铭五内。

高敬、卢横、宗稠等人也分别去了李军师府问安。原本司马恭将与他们阴阳相隔,如今又得重见,不免感慨流涕。众军得知建威将军病体正康复之中,无不振奋,司马恭的亲随、属将还围拢府前,俱来拜谢。
这晚我好好地睡了一觉,次日将兵万余,亲临山下。
羌人营栅围拢在峄醴所在山地四周,蜿蜒无际。大营纵深数里,所见唯篷帐轻车,每千步设一望楼,高两丈余。壕沟交错、鹿角森森。俨然一副持久作战的样子。
怕是他们粮草不多,这才派人抢割吴岳麦田的吧?不过别得意太早,我们现在任你抢、任你夺,到时候你的东西还不都是我的?只不过现在暂时由你们保管而已。我兴起这样的念头,不禁暗感好笑,忖道:为今节节失利之际,还竟可胡思乱想,除了我颜鹰外,有第二人敢作如此想么?
待我军列开阵势,远远的,羌人队形也铺陈开来。只见铠甲战衣,耀眼夺目。旌旗飞扬,尽是鹰虎图案。长角阵阵,浑沉振奋,喑喑如万马千军。战鼓声声,急如雨点,隆隆似铁骑飞驰。
我心神一震,心道:若是早些天我在峄醴城中,得到这样规模的敌人部队进攻的消息,早将山下坚壁清野了。那时吴岳之地,无半粒粮食、半片草秣。不要说人,连动物也不会留下几只。先避其锋,稳扎稳打,待其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伺机遣出甲骑,一战可定矣!又不免沮丧:我的情报来得太不及时了,先零羌、赤脊人图谋已久,怎会没有蛛丝马迹可寻?居然什么消息都没有,真是窝囊!现在逼得我要搞阴谋诡计,其罪大也。
命军卒挥舞旗号示意,这才在卢横、小清陪同下,缓缓步出中军。“吴岳侯、虎骑大将军请阿勒切大王单独叙话!”
敌军军士慌忙传话去了,隔了稍顷,只见羌营阵中,也步出三骑。为首一人,金铠银盔,帽上披翎是一根五彩斑澜的长长鸟尾,卢横见状,低声禀道:“那人就是先零羌王阿勒切。”
我们都远远地停住马,打量对方。我知道是用计的时候了,大笑着道:“久闻先零王阿勒切大名,在下颜鹰,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弃下兵器,单身驱马前进三十余步。阿勒切一见,豪气干云地也同样往前赶马,与我交会一处。
眼前是一个短须浓眉的精壮汉子,约摸三十出头。脸型是典型的羌人形象,披挂上绣着猛兽,连马匹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我用小清教我的蛮话对他道:“我不大会讲羌话,能否请我夫人来代为翻译?”
我手回指着小清——她今天没穿甲胄,便完全是一副娇滴滴女子的模样。我见阿勒切犹疑,道:“族长不会是胆怯一个女子罢?”
姓阿的(他姓阿还是姓阿勒?)果然上当。小清随着他的叫嚷策马赶来,看得他目光发直。我不悦地轻嗯一声,开始与他“会谈”起来。
这阿勒切不愧为先零大王。虽一开始不能自持,但几句话下来,便显得极有分寸,专注于对话了。我故意说些无边无际的恭维,然后套交情、拉关系。我还问起他年岁若何,有无娶妻,对方是哪族女子,长相如何等等。小清腻声而译,有时还咯咯笑得象是在和他打情骂俏一般。渐渐的,这家伙被灌下多碗孟婆汤,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我见他族的随从策马走近,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便立刻命令偃旗息鼓,撤回城去。
阵前的高敬等人看得清清楚楚,回来的时候忍不住佩服道:“李军师此计,恐怕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了敌将首级。妙,妙啊!”
我得意洋洋地道:“她的计谋的确神妙,不过也得靠我夫人演技精湛啊。刚才连我都在怀疑她是不是看上阿勒切那小子了,真让人担心死了呢。”
他们恍然大悟,齐声大拍小清马屁。对我这番言论,却尽是苦忍着笑,无人敢大不敬地惹公主生气。
小清嘟着小嘴不依,顷刻间却也被拍得欢喜起来。当晚,她亲点几名机灵的军卒,去往城下麻奴军中送“信”。这实是李宣一手炮制的诡谋,信的内容似是与阿勒切讲好一般,不但看上去象在做交易,并且这交易的内容还关乎麻奴与其族命运。
这几名军卒都是亲卫成员,行事机敏,善于应变。此次是要他们装作送信送错地方的样子,把信交给赤脊人,引起麻奴对阿勒切的怀疑。先零族与赤脊族之所以能联合起来,是因为暂时有互相利用的价值。他们的友谊联系若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其实力非常可怕。但若反之,则恰恰为我所趁,十万大军于老子的股掌之上。
晚上送假信,清晨还有人秘送金银珍宝入羌营。同时约定:三日后夜里劫营,共杀麻奴。是时我将派遣甲骑助战,战获之资,大家五五平分。
可以想见麻奴收到东西和信件之后脸上的震怒表情。我估摸着麻奴必不致公然揭破阿勒切的“秘密”,因为实力相当,更需考虑各方面的情况。但他与阿勒切若已谈及此事,便更好让我使计了。羌人少有象欣格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阿勒切因为遭盟友探听虚实,似乎信不过自己,必会显乎表情。那时两人你怀疑,他也怀疑,便是大妙。
这漫长的三天,就是要让麻奴沉不住气,有所表现。我虽知阿勒切不是太精明之辈,但总归不会是傻瓜罢。更何况我还着通蛮语的人假扮羌军,在先零族营中散布消息:麻奴与颜鹰勾结,正准备对付先零人。
在这两人都惊疑不定的情况下,大肆造谣。两日后哨探来报,称羌营中军心动摇,两族军士已开始睚眦以对,将官都禁止不住。
此计的最大妙点,在于阿勒切、麻奴俱都以为情报属实,而且他们碍于脸面,根本不会亲自去与对方谈判,以证虚实。流言传播起来,比瘟疫还令人害怕。我军实际上只是在散布些不确定的消息,还未做任何行动,敌人便阵脚大乱。
总算等到第三日晚。探马报称,先零羌与赤脊族人都在秘密调动兵马,两族在各自营外增设辕栏,旗号也不同步。
我知道诡谋得售,心下大定。我命步兵校尉王巍、长水校尉滕邝各率军一支,分别佯攻先零族、赤脊族大营。
历锋校尉卢横率铁甲卫队,随我一起观摩,正好可以在现场指挥。
八月丁酉。初更。
月黑风高杀人夜,我命佯装出衔枚摘铃潜下城去的样子,一面心中想着阿勒切、麻奴以为对方通敌叛友,脸气得变形的模样,暗中窃笑。待我定定神,这才依计举火为号,然后先将左面王巍军杀向赤脊族,待接战后再出动滕邝。
赤脊营帐一时灯火通明。我军不急不燥,反倒是象去增援麻奴一般,而且赤脊人这样明火执仗,似是早有预谋一般,必定使阿勒切更加坚定决心。滕邝军方始佯攻稍顷,便见先零大营倾寨而出,向前压去。惊得他急向王巍部队靠拢。半个时辰后,滕邝军引先零羌逐步靠近赤脊人营寨。麻奴军见先零人真的扑上来了,大怒之下,竟弃开王巍,全军向阿勒切军发动攻击。
羌军嚣叫声、喊杀声与兵器格击交相响应。小清在我耳边笑着道:“有人在大骂麻奴背信弃义,看来是阿勒切了。麻奴却回骂他宵小之辈、通敌卖友,两人都被蒙在鼓里,真是好笑之极。”
十万羌军打成一团。王巍、滕邝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
“禀主公,羌族人多势众,难以抵挡。”
我笑起来,“本来就是要你们输的嘛,你们怎么可能赢下来呢。命令部队继续作出姿态佯攻,但绝不要真正与他们发生冲突。再传令高敬与甲骑军待命,齐鹏、姚广也要准备,待会儿敌军差不多了,便行攻击。”
王巍十分佩服,应诺后急遣卒探往报峄醴。此时,羌族大军打得更是难舍难分,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惨嘶哀呼与叫骂声混杂在惊天动地的战场之中,听得片刻,便令人心生厌倦。
赤脊人、先零羌疯狂自相残杀数个时辰,直至天光大亮,见我军好整以暇地在山下布好阵势,这才醒悟过来。羌族将军们声嘶力竭地叫停,但两军厮战已久,一时哪里反应得过来?大半个晚上的缠斗,羌营四周覆尸遍野,血流成河,令人惨不忍睹。
我想起此次差点与小清遇险的事,不禁怒火中烧,深吁了口气,从腰侧抽出剑来,朝天一举!甲骑部队在鼓声掩映之下,左右分两军突出阵去,分由姚广、齐鹏率领。卢横率步弓军为后援,领着报仇心切的众将,怒吼疾出。
铁甲卫队也参加战斗。当甲骑快冲击到羌阵之时,那自残的两军方才清醒,鬼哭狼嚎地拼命阻挡。然而一夜鏊战下来,军心极疲,又得知中计,士气沮丧到极点,因此全无战力。姚广、齐鹏率着装备精良,训练极严的甲骑军宛若无人之境,狂风扫落叶一般席卷整个羌阵。战斗变成了屠杀,待高敬、鲍秉等人援上之后,敌军如遭灭顶之灾,东崩西溃,不成行伍。但见羌族阵中,唯杀得双眼通红的阿勒切与麻奴率亲卫拼死抵抗,嘴里兀自不干不净。小清噗地一笑,回头望着我道:“他们骂你无耻,不是好汉。”
“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的道理,他们也不懂吗?再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也不屑当什么英雄好汉。传令!能生擒或格杀麻奴者,赏金五百两!”
切齿深恨,此朝得报。我上趟输得那样伤心,他就没有使计吗?嘿,害得我丢盔卸甲,损失惨重,狼奔豕突,东躲西藏,现在居然还鬼喊鬼叫。给我把他裤子扒了,看他是不是男人。
战至辰时末,敌军死伤泰半,弃了营栅辎重,往西狂奔。姚广、齐鹏、高敬等衔尾穷追,直至当晚方归。
此仗所获,已远超我们的想象。共歼敌四万余(包括他们自残之尸),生俘八千,余者溃散,俘获辎重无数。此战更令赤脊族、先零羌自当始再无复仇的机会。我更写信通报神海族、赐支族,当然是夸大为“响应欣格族长之邀请”而战。
我命令重拨村邑户民安置银,丧亡受伤皆有补助。每村邑设三老、游徼掌户民教化,禁盗之事。每五邑设乡,置有秩一名管理乡人。村邑凡被抢收的自田,可向军库请求拨还。另派军伍协助民众打晒谷物,建造粮屯。至当月下旬,吴岳地区缴收粮草与此战所获共五六十万斛,扣除军饷封秩,足够十余年用度不缺。
羌敌弃下积储众多,有的便用以给民。缴获的珍宝,有些竟是我自南郑苏固那儿搜刮来的,因此触目之下,恨犹在心。当晚庆功宴,诸将皆有封赏。唯高敬等归城后,报知麻奴重伤却未能逮住的消息,却令我平添了一件心事。
这场仗打过,带给我许多深思。我率军以来可说是首次的大败,竟折在羌人的手里,让人浩叹不止。但更多的是想,我西去的通路打开了,以后便可慢慢地迁至西海,甚至西域一带定居。再在汉境中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会突然不明不白的消失!每每梦及,冷汗一身,辗转再难入睡。
几日后,西羌送来欣格、苏哈西尔的亲笔信,言称刚欲准备发兵协攻先零、赤脊人,便闻其大败的消息,甚悦。许诺神海、赐支族与颜鹰永远是盟友。信中还提到许翼,称其将才难得,其已很快在格累之侧建起居地。称如果我去西海做客,必定要再起建一座大城,羌人统统夹道欢迎等等。令人颇感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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