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司马遭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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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汉中,我们化装成老年夫妇。小清身材高挑秀丽,很难装得象,但因为她不怕热,所以穿得累赘一些,又在腰间填了好些棉花,倒真有点象上了年纪的人。至于我,则是化装大家,拄着拐棍颤巍巍的,连小清都怕我真倒了,不时过来扶上一把。
此日来到沔阳城外一处酒肆。我要了酒菜,准备趁机问清傥骆道的方向。
猛听旁边有一人道:“苏固这鼠辈,明明已应允了不杀张都尉,却又秘密遣人跟随刺杀,好在张都尉手下不乏好手,击杀了贼人。此事现已全城皆知。”
我心中一凛,向小清看看,示意不动声色。一面装出老迈的样子,坐到小清旁边,那些人对面的坐中。只见有三名大汉围拢着矮几正喝酒、聊天。他们束腕、绑腿,头扎青巾,属于那种乡间邑内的习武之人。东汉末世道混乱,人人自危,因而武风大盛,十几岁的孩子杀人都很老练,更有些刻意报父母仇的杀人犯反被表扬,是所谓“以烈气闻”。
那说话是个长脸汉子,满是不愉之色。另一眼神凌厉的大汉道:“张都尉有莫大功劳,苏固竟还要下此毒手,真是小人。这次他败于虎骑之手,连家当都输出去了,还有什么威风可说?”
我听得自己居然已有代名词“虎骑”之称,又惊又喜,忍不住向小清看去。她的眼神,也俨有欢容,还将眼睛眨了几下,似在玩笑一般。
此时,小厮送上酒菜。我哑着声音道:“吃罢,吃饱了还要赶路呢。”
我装得太象,连小清都诧异地看了看我,这三个汉子当然浑不知觉,一个还往这边瞥了一眼,略点了点头。
只听他们继续谈论,那长脸汉子道:“哼,以后他会加收田租口赋,扰民更甚于前罢。颜鹰攻我汉中,却是放虎归山,饶了苏固这鼠辈的性命!哼哼,现在听闻他在东狼谷北遇伏,仅以身得免,向南逃遁,真是报应不爽。”
我暗暗心惊。那眼光厉害之人道:“颜虎骑少有失手,此次也非全军尽墨。其属将卢横、宗稠所领仍有六千之众,撤向峄醴国。虎骑以己身护众军退却,纵有皇甫嵩、朱隽之辈,孰能与较短长?某最敬佩英雄,这样的豪杰,才是真正汉子!那一点点小小过失,贤弟就不可再计较了。”
我望着小清,暗感惭愧:什么英雄?趴在女人背上逃出重围才是真的。想着当时惨烈境状,不禁大感心悸。又忖道:原来大半军卒都跟随卢横、宗稠杀出重围了,真是谢谢老天。暗暗伸出手,跟小清握了一握。她微微一笑,几乎将我融化了。
只听那尚未开口的五短汉子操着乡音,道:“也不知颜将军逃到哪里去了。主薄得知讯息,便禀告太守,加强了南郑城内外防范,还在斜谷、傥骆道、子午道布置了军兵,他若是逃来南郑,恐怕是自投罗网。”
我心下一沉,暗道:老子在沮县呆了没多久,他们便知道了。看来麻奴早有预谋,遣人来汉中散布消息,要置老子于死地。可恨苏固这家伙报仇心切,乖乖入其彀中,真是奇蠢无比。小清微微摇了摇头,似在说“没什么关系,有我呢”。又颇似不屑般地,“苏固算什么东西”?
我看着她变化的眼神,猜忖着她的念头,不禁差点失笑。那眼光凌厉的大汉仰头饮干一杯,道:“我等任侠而行,只是敬重好汉。这两日我们便在南郑附近多多留意,若见陌生之人,多多盘问,最好能见着颜将军,禀明情形,助其脱身。”
长脸汉子笑道:“颜鹰神出鬼没,也是我等能见着的吗?大哥休要说笑了,苏固人手众多,又新去了心腹之患,正巴不得他找上门来呢。”
我心里不免有些怒气,暗道:把老子和苏固比,还以为我处处落在下风,真是狗眼看人低。老子若是连苏固都搞不定,还能混吗?便颤身站起来会帐。小清忙装模作样地扶着我出门,而那几个汉子仍在口沫横飞地笑谈,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心里又道:你们说得真对,老子神出鬼没,坐在你们眼前都认不出来。妈的,这样次还敢自称任侠仗义,要为我通风报信呢。见你的鬼吧。
不过我们生人面孔,仍需大大留意,再不敢轻易问及“傥骆道”的去路。午间我便在集市旁休息,小清自去买吃的。到了晚上,我却一扫龙钟之态,大步流星往东北方向行去。小清笑问我还进不进南郑,我嗔道:“你可真会说话,我去那里被人抓么!”
小清笑咪咪地,跟在后面道:“白天老是要人家扶你,现在却跑得那么快。怎么一下之间便改了性子?”
我停住脚步,佯装出一副狐疑的神色,回首望着她。小清咯咯直笑,连连向后退去,“别闹哦,否则我不理你了。只是开开玩笑嘛,这都当真吗?”
我心头暗笑,慢慢向她靠近。小清噗哧一声笑起来,“好罢,我交待就是。去傥骆道的路我已得到了。听说那边只有两百多守卒。”
我大喜,一把搂住她,亲了几口,“这是奖励!”
小清被我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又羞又嗔,捂着脸道:“你干嘛老是欺负我?平常也不见你对丝儿、露儿有这许多的无礼。”
我笑起来,任她的拳头在我胸前轻擂着,“我爱你胜过这世界的一切。我之所以总是想方设法要欺负你,是因为你最好欺负呀。”
眼前是茫茫的野地。下弦月孤零零地悬挂着,几颗较亮的星星也出来点缀着平静的夜空。偶尔能看见一座村邑,简单的土墙围拢着几间有昏暗亮光的房子。经过那里,连狗吠声都没有,却只能隐约听到老者咳嗽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间便格外清晰。
我搀着小清的手往前走,时而回头望一眼那被甩远的小邑。我跟她都没了话,也不想说话,那种心情真是难以言喻的。我只能通过彼此握着的手沟通,仿佛有电流通过身体,令脑海中模糊飘现出对方的感受。
清儿跟随我已很长时间了,但我每当与她在一起,都会有异常新鲜的感觉,仿佛永处不倦。那种情感的缠绵象极为漫长的热恋,令我来不及更换别的念头。她并不矫情做作,但对我却是万般温柔与体贴。就象她明明看得见眼前的沟堑,却努力地让我先探知到,再拉着她的手跳过去。而那时作为男人的自慕与虚荣心则得到了极大满足。
我还可以假戏真做,不断叮咛她小些走路──事实上我是真心实意的,有时甚至会忘记她存在的种种优势。而她则是不断地低声应了,愈加温存地紧靠着我。我总会觉得如此美好的气氛,应向她表白什么,然而这种努力往往变得十分徒劳,因为我几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北去傥骆道的路上有重兵设卡,尽管清儿觉得能通行无阻,我记挂她的身体,仍然严词拒绝了。我们东出汉水,绕过成固再经妫墟北向。到了汉水边,正快要到黎明。小清微微地朝我笑着,道:“我想下去洗澡,你帮我看着好吗?”
我心头涌起甜蜜的感觉,顿时想起在去洛阳的路上,经过河水时她也有此一说。我可以断定她是为了那时奇妙的经历,而想旧梦重温呢。吻她道:“不过要快一些哦,马上天就亮了。我可不想让你春光外泄,被别人看见呢。”
小清咬着下唇,脸色泛红,她咯咯笑着便往河边跑,一面回首道:“可不准看哦!”
“不准看,准不准摸?”我追上去问她。
时间在柔情蜜意之中,过得非常快。不知不觉,便已经过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来到傥骆谷,小清略有些失望地道:“过了谷就近美阳,然后便回峄醴了……”
我听出她抱怨的语气,差点大笑。察看她脸上的伤疤,却已经完全没有痕迹,就象全然没出过事似的。我笑着附其耳道:“别担心,难道回了家你就不是我老婆了吗?我会一如现在般对你好的。”
她听我揭破了她的心事,不禁脸一红,不依道:“人家又不是求你……你这人最坏了。”
我哈哈一笑,把她揽入怀中,“老婆对我恩重如山,我颜鹰岂能不报?要么我就不理丝儿露儿,一心一意地让你快活便了。”
她脸红得更厉害,扭头轻若蚊鸣地道:“再说我定不睬你了!谁叫你不理她们,专,专来让我……让我……”
我望着她害臊的样儿,不禁涌起幸福的感觉。我拥着她满足地吁了口气,道:“我颜鹰自有了你之后,一切都变成另外的样子了。我以前穷困落泊,每日无醉不归,是个酒肉之徒。但我自下定决心追求你,便改掉了许多陋习,去努力拼搏了。真好,才几天而已,我都几乎忘掉刚刚那场败仗。我觉得自信心前所未有地强烈,我会让麻奴、韩遂们知道,我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击败的。他们得为沾沾自喜的态度付出一定的代价!”
小清望着我,笑起来,“我曾说,你骄傲的样子最好看了。现在还是如此呢。”
我们相拥亲热了好长时间,这才开始议定出逃的捷径。待到晚上,我们顺利地通过敌军的封锁,行至傥骆谷中。
“前方就是南山了,你看见没有,那黝黑高耸的山岭!那就是太一峰,还离我们远着呢。”
“我们不是登上去过吗?”小清娇痴地偎着我,问道。
“那是它旁边的小山,那可不是寻常人都登得上去的地方呀。”我笑了笑,又道,“那次丝儿、露儿不都去了吗,后来还遇见李宣。她吹胡笳可真是好听呀。”
小清点点头,眼光迷离,“是呀,她嫁给司马恭真是太吃亏了。那个傻小子,哪里配得上她!”
我听小清竟然对我的爱将如此评价,不禁失笑,“你若给司马恭听见这话,他恐怕又要自杀了。嘻嘻,还没人说他是傻小子过呢。”
小清感到讲了错话,仍是不改口,撒娇道:“我说是就是嘛。瞧他们婚后,宣夫人对他多照顾呀,每回过了午时他还在将军府,她就会遣人给他送点心。两人在一起幸福的样子,看得王据姜寿眼都绿了。”
我傻眼:“有这事呀,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不过司马恭也不错呀,他不是自愿搬到李军师府去住嘛,为此还受到不少风言风语呢。”
小清笑得打跌,“是我假传军令,叫他搬去的。要不然他才不会去呢!”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骂道:“好你个清儿,敢胆这样戏弄大将。司马恭虽然很喜欢李宣,但他也很要面子的,你把他弄急了,大家恐怕都不好看哩。”心里暗想:原来如此!我想司马恭怎么会放得下自尊,跑到李宣的夫人府去住呢。不过有我的命令作挡箭牌,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吧。嗔怪了两句,不禁更为小清的计谋拍案叫绝。

一路避着戍卒追兵,回到吴岳之境已过了十余日。是时离峄醴还有十数里之遥,便闻听得山下鼓声震天,隐隐有两军交战的响动。
小清脸上一寒,道:“是赤脊族的军队罢。但愿司马恭依你的主意,不与接战,否则对方人多,很容易失利的。”
我安慰她,“有李宣、姜寿等人出谋划策,不至于那样大败。我们快些赶回去,恐怕还来得及干他一仗!”
小清点头称是。往前走了不久,便见羌族人的营帐横现眼前,绵延数十里地,以沟堑、鹿角设围,扎得密不透风。小清冷笑道:“恐怕是怕你回来呢。把住了去峄醴的各个要道,设下重重障碍,倒是太过小心了罢?”
我摇头道:“恐怕未必是冲着我们。你瞧见那沟堑没有,宽有丈余,鹿角围绵延极广,又有厚重的围栅,应该是用来对付甲骑队的。”
小清若有所思地想想,点点头,“你说得对,敌人畏甲骑如虎,是这样了。不过能想出这样费工夫的点子,可见其惧意之深。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登上高处望了望,只见峄醴山下尘土飞扬,两军正拼力厮杀。不解道:“敌人似未尽全力而留有后着,我怕我军终会有失,不如从后溜进敌军营帐放它一把火,别让敌人引诱之计得逞。”
小清跃跃欲试,我连忙又加了一句,“一切以你不受伤为前提。不行了就赶快开溜,绝不恋战,知道吗?”
小清盈盈笑道:“知道啦。我明白该怎么做的,你只要跟紧我就行了。”
我怀着对敌人的深仇大恨,作贼一般地从羌族营栅之后往里溜去。敌人望楼上的兵卒似在观战,对身后置若惘闻,我则正好利用其麻痹大意之机,顺利地翻过尖头粗木栅潜进敌营。
突地,小清拉着我避到旁边一间帐中。紧跟着不久,外面便有队敌兵走过,一人嘿嘿笑道:“峄醴贼子以为姓颜的死了,全军冲来抢尸,眼看就要落进伏围了。麻奴族长真是妙计,我们大王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一人随着奸笑,“占了峄醴,什么金珠财宝都有,我们便可好好发笔大财了。族长说,除了颜贼的几个妻妾,别的女人都可以赏给功臣。我们的统领立了大功,还能没有好的吗?我等几个,也正好跟着……”越走越远,余下的话便听不真切,但一帮狗贼的**声,倒是飘进耳里,我暴跳如雷。
“得设想告诉司马恭,这里有埋伏。”小清冷静地分析道。
“烧他娘的!老子跟他玩命了。”我掳起袖子,全忘了刚才还力劝小清不要急燥的事情,“烧光他,然后冲出去跟司马恭等会合!”
我们出帐不多时便杀了数人,俱拖至存放粮秣的大帐之中,点起火来。我们改头换面成羌族人,四下大叫蛮语,伺机引起混乱。
小清抹黑了脸,每见一兵卒便凑上去“焦急”地大喊我听不懂的语言,不多时,四下羌军都象塌了天一般狂喊乱叫起来。我好奇地问小清说了什么,她笑起来,“我说颜鹰率军来援了,就这些!”
我不禁微感失落:我的人还没名字响亮呢,真是笑话。看见我没人会感到奇怪,却是听到我名字的那些,又惊又畏。显然是两个极端。
羌营中火光冲天,敌军交战的部队不禁乱了起来。我们趁机弄了两匹马,往营前冲了出去,我提刀大呼道:“老子就是颜鹰!哈哈,哈哈!”顿时劈了一人。
我甩脱羌人帽缨,举袖拭面,一时阵前敌军面面相觑,顿时大溃,并疯狂喊叫着。我举起大刀,便见汉军军卒也疯了般欢呼起来,“将军未死,将军未死!我们有救啦!”
我一挥手制止了众军追击的势头,回首叫道:“跟麻奴这小子说,老子与他的仇,总有一天要报!让他等着人头落地的时辰吧!”率军退回。
峄醴城中鼓角连天,突地又有数支大军蜂涌而出。我刚刚笑了几声,突感鼓角之声不合战时之拍,忙喝令停住部队。四下看看,不禁生出不妙之感,“你们的将军呢,怎么无人统领?”
那些军卒俱是脸有哀色,“禀主公,刚刚司马将军中了敌人暗箭,已然……已然战死了!”
“谁?!是谁战死了?”
“呜呜——禀主公,是司马恭将军!!”军卒带着哭腔地道。
什么,司马恭战死了?!
老天!司马恭死了!
我乍闻噩耗,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隔了片刻,这才眼前一黑,便要从马上摔下来。小清从旁托我,震惊道:“怎么回事!他武艺超群,怎会突然中箭呢?”
未听别人如何解释,我便用尽力气大放悲声。众军很快也跟着号哭起来。不多时,只见卢横、宗稠、高敬等大小将领手舞兵刃,杀下山来,见了我先是喜,接着便也大哭。高敬一张脸扭曲得十分难看,哭叫道:“主公要替司马恭将军报仇!”
我感到锥心般剧痛,欲哭无泪地道:“我不是命令你们不得接战吗,是谁怂恿他出战的!”
卢横泣泪交加,“主公节哀。我们闻得主公身死的消息,均要出战。司马大人最是激动,连李军师相劝也不肯听,还命我等据守城池不得接战……可不料,不料会中了冷箭──”
我头重脚轻,仰倒在小清怀里。众将都是大惊失色,簇拥着我泣称“保重”。我略感吐词艰难,喉咙里咸咸之物涌出,强撑着道:“谁也不许出战,都给我撤回峄醴。”又问,“司恭他什么时候去的?”
高敬哽咽落泪,说不出话。宗稠颤声道:“司马将军中箭后心。适才抢回城中,已是不省人事,李军师方喂了口水,便含恨辞逝了!现军师也已哭得昏厥过去,正着郎中诊治。主公,我等都欲为司马将军血恨报仇。请主公下令吧!”
我喘息着道:“回去,都回去!谁敢违我命令,都按军令斩首。司马恭,我的好兄弟呀──”
众将士随之嚎啕,于鼓角哀乐声中撤回城池。我被小清搀扶着,急急来到将军府才设下的灵堂,一眼便见司马恭平躺在榻上,不禁抚尸痛悼。
小清也极为难受,跟着过来。司马恭后心之箭已然截去尾端,她蹲下身察看,又不死心地探了探司马恭的颈脖。忽地,她俯身凑耳惊讶道:“颜鹰,他还有极微弱的心跳呢!”
我差点蹦起来,凑近司马恭的脸孔,用脸颊探知他的鼻息。非常非常微弱的,真有极细的对流!我向小清看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一时间,我觉得精神仿佛振奋到了极致。
“你捶击他的心脏,我来做人工呼吸!”
小清赶忙跪了下来,又回头喊道:“来人,快去山下取刚死的人尸首,多多抬几具上来!”双掌掌底交垫按压其胸腔,“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我解开司马恭领子,脱掉其甲胄,敞开衣衫。我一手托其后颈,一手捏住他的鼻子,深深往他的嘴内吹气,“没有救也要救!老子就跟死神赌上一赌,看看谁厉害!”
众将哀声渐收,见状都不知如何是好。机灵一点如高敬的,便连忙呼唤军卒,按小清的吩咐去做。
一时将军府内外鸦雀无声,只听见我呼气、急促的喘息与小清手掌迫压的声音。众将慢慢醒悟过来,知道我是在施救,便俱都露出紧张万分的神色。我微瞥了门口一眼,只见李宣被两名侍女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进来,哭叫道:“相公,相公!”
我只觉气息短促,剧烈的吹气令我头晕脑涨,更兼刚刚心情经过剧烈的震动,因此连手腕都在打抖。只听鲍秉拦阻李宣,急道:“军师节哀,主公、楚大人正在尽力援救司马将军!”
李宣闻言差点又昏阙过去,隔了半晌方跪倒在地,疯了般磕头道:“求求主公,救救我相公!妾是个苦命的女子,丧家失子,现在又遭此灾!求求主公一定要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嘶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众将垂泪,俱是不忍心地要搀扶她起来,李宣不肯。小清见我无暇答话,接口道:“我们正尽力,但结果很难说。即使救不过来,宣姐也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万万不可轻生啊。”
李宣又惊又怕,哭了两声,身子一晃,便又复昏去。侍女赶忙上前扶起她,鲍秉忙命令送到旁边的房间,速请郎中诊治。
我做着人工呼吸,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感到血液都凝固在脑中了,机械地吸气、吹气,几乎感到失去信心。
突地,小清喜道:“他又有心跳了!”
我又往他的嘴里吹了口气,用手一探,果然亦有了浅浅的呼吸。但司马恭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显然是失血过多,随时可能再死过去。
小清喊道:“叫你们抬的尸首呢,都弄来没有!”
高敬跟着呼喊,众将又纷纷过来探视,俱都脸现惊喜之容。我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便都强忍着不声不响,卢横、宗稠更是亲自把那些尸体搬了些上来。
小清先在司马恭身体上的血块内抹点液体,在手指上仔细辩认。然后抽出匕首,在那些敌尸上每人扎上一刀。我坐倒在地,大口喘息起来。此时,府前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几名郎中,我眼睛一亮,叫道:“什么药物可以护心保命的?”
郎中显是被兵士带上来,惊魂未定,过了片刻方道:“可以大补之物暂时回命。生含山参、川芎。再以干蛭、黄精、冰片各二两煎服。”
我挥手道:“速去办来!”
卢横叫道:“将军府库有药材。来人,急速取来!”
几名兵士得令,拽着郎中飞奔而去。小清命人取浓盐水煮沸,将刀子消毒。我见她反复在敌尸上消毒,然后割开死人的皮肤,取出其较粗的血管,摔在盐水中煮沸。
我心下恍然,知道那一次我失了血,她就是这样救我的。拿敌人的血管来代替橡胶皮管,真有办法!放眼四周,将士们却无不流露出畏惧与恶心之色。
小清察过血型,导开另一人静脉,命卢横、宗稠将尸首抬起,将替代医用橡胶的血管拧入用鸟骨制作的特殊的“针头”上,分别插在司马恭与那尸首膀上。隔了片刻,便见司马恭割开的皮肤下渗出红色,有鲜血溢出。
众士卒、将军轮流举尸,待司马恭脸现血色,呼吸又稍重些时俱都兴奋地大叫起来。我经历了漫长的抢救过程,不禁也累瘫在地,侧脸望着司马恭,十分疲惫地想:当初我怎会没想到这样救杨速呢?都怪我不好,光顾着哭了。哭有什么用,哭能救活兄弟吗?
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又忖道:我这样拼命地救司马恭,更是在赎我的罪呀!我救不了杨速,救不了新儿,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死,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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