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黑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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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气氛隐隐然有些诡异起来——天子仍旧不说话仿佛有点神游天外的意思,在场人中也只有他敢随便走神了;
梁芳则是胸有成竹的连连冷笑,好像完全不在意方才连连进献谗言失败;而方应物毫无反击,只望着梁芳若有所思,似乎期待着什么。
不知道这算是沉默的诡异,还是诡异的沉默,反正其他人皆不敢随意插嘴了。在宫里混的若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早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只是有人作为旁观者,隐隐觉得方应物今天表现有点不正常的软弱。这方应物到目前为止只是被动抵挡,完全没有任何反击,这不太像是方应物的脾气。
如果换做往常时候,方应物早就毫不客气的反戈一击了。按说方应物根本没有必要过于害怕梁芳,梁芳虽然是权阉,但也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方应物不至于畏之如虎。
其实静默时间只有短短的片刻,可是大部分人却感到很漫长,最终又是梁芳再次开口打破。他面朝天子,叩首拜道:“陛下!”
敏感的人立即收起遐思,聚精会神的关注梁公公,他们知道关键时候来了!宫中太监一般都称呼天子为皇爷,亲热程度有别于外朝大臣,而梁芳此刻却郑重其事的以“陛下”相称,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嗯?”朱见深也觉察到异常,不免回过神来,好奇的盯着梁芳。
“奴婢不知陛下召见方应物所为何事,但奴婢只知方应物此人乃秉性阴险、居心叵测、内怀诡诈、无君无父。万万不可轻信也!”
朱见深又问道:“你因何出此言?”
“因为奴婢近来听说了几件事情!”梁芳继续奏道:“其一,方应物当初在宛平县时。曾经公然议论陛下玉音口吃,多有讥讽之意!”
朱见深脸色陡然涨红。“可,可有此事?”
梁芳斩钉截铁的答道:“连县中一个叫张贵的衙役都知道,陛下在早朝回答群臣进奏,开口说‘是’这个字时吃力非常!
如果不是方应物宣扬议论,小小的衙役怎会知道玉音如何?他本人也承认是从方应物口中得知的!”
天子在早朝时,大臣进奏完毕后按照惯例一般都要答“是”或者“知道了”,但就是这两种答话,对口吃的今上而言不啻为苦差事,尤其是在千百人面前结巴一下的时候。
周围太监们听到这里。便觉方应物若被咬死,这关就不好过了!在外面随便议论天子的生理毛病,天子不发火才怪!
梁芳准备及其充足,不等方应物有所辩解,仍然在滔滔不绝的进奏:“其二,方应物在宛平县时,宫里在县里商家召买所用什物,有方应物一力作梗,所花费比往常要多一半。原先十万两能办下的事情。现在则要花费十五万两。
然后县里商家将多赚到的银子又分出来献给方应物,三年积累下来大概有数万两之多,与此同时他还赚到了青天名声!”
周围太监又忍不住吐槽几句,如果梁公公所言属实。那这方大人真是生财有道。靠着刚正的名望帮着商户从宫里多要银子,然后又从商户这里收钱,这就等于是间接黑了宫里的银子。
梁芳说完之后。得意的扫了方应物一眼。他当然知道方应物不好对付,如果三言两语就能将方应物击倒。那方应物根本熬不到今天。
前面的三板斧与其说是出手攻击,不如说是诱敌深入。消磨方应物的力气,让方应物想尽办法疲于应付并等着方应物黔驴技穷。
当然梁公公不知道,方应物与汪直互相勾结才是方应物真正的死穴,但却只被他当成了扰乱方应物的手段。
大概是因为他并没有实证,自己也不大能确定,只是有些捕风捉影的猜想。不然的话,抓住这一点死死咬住不放,方应物说不定真会露出马脚。可惜梁公公大题小做,错过了最佳的题材。
闲话不提,而梁公公自觉现在时机已到,就该抛出最有分量的指控了,力求将方应物一举击倒。只要真正挑起了天子发送自内心的愤怒,貌似强横的方应物不过就是土鸡瓦犬而已!
而周围其他太监都是能随驾的,自然很清楚天子的秉性。天子此人内方外圆不喜言语,只要不触怒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很亲和的。但要触怒天子也不大容易,宫里太监一般没人干这种事。
倒是像文官那样喋喋不休的连续揭短犯颜进谏,这才能导致天子执拗起来后龙颜大怒。
所以通过十几年来文官的实验样本来分析,可以得知天子的痛点大约有三个方面:一是讨厌被揭短,二是反感外朝对宫中事指手画脚,三是厌烦文官踩着自己刷声望。
除此之外,哪怕是别人贪污受贿敛财无度,亦或残忍暴虐人神共愤,亦或道德败坏丑行无状,就算是君前失仪不够恭敬,也未见得能引起天子的愤怒——只要别干扰到他的日常生活。
梁公公方才说的两件事情,显然都已经碰到了天子的痛点了。第一件,直接拿着生理毛病大肆议论,谁能忍得了?第二件,方应物赚钱不要紧,但是却一边刷声望一边间接黑掉宫里的银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佛也有火遑论天子。
大家无人敢直面天子,生怕被迁怒到,但垂下头时却齐齐用眼角偷偷瞥着天子的神态。
只见得此时天子脸色如同火烧,啪的一声狠狠拍着宝座扶手。而方应物极为震惊,几乎称得上面如土色。
梁公公将一切看在眼里,被方应物堵心多日的闷气一扫而空,如果不是在天子面前侍立,肯定要仰天大笑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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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这些事都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施春连夜写呈文禀报给他的,刚好在方应物面圣之前几个时辰搜集到了这样的黑材料,梁公公只觉自己终于开始走运了。
梁公公身在内宫,宫禁森严的状况下对宫外的消息多多少少有点凝滞,便对施春的禀报深信不疑了。何况梁公公对施春比较信任,内心并无防备。
再说马上方应物就要进宫面圣,当时拿到黑材料的梁公公也没有时间去仔细核实辨别了,便抱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心思先用上了。(未完待续。。)

ps: 为了构思梁公公怎么上当,整整卡了我两天。。。我日啊!!!!还是不满意,这个副本要写砸了!!!!以后再遇到卡文我就绕着走换副本,不傻乎乎的死磕了!!
见天子仍然没有主动说些什么的意思,梁芳便又开口对天子道:“外间皆传方大人乃是刚正之人,奴婢如今见了真人,才知道传言不可信。眼前这方大人在皇爷面前摇尾乞怜,哪有铁骨铮铮的模样?”
又来了......方应物忍不住心头一紧。梁芳这话不同于刚才的直白。暗藏好几种玄机。一是激起他的情绪;二是制造君臣之间的对立气氛。
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相当于制造舆论。周围这么多耳朵听着,君臣相见的细节必定要被传出去。
如果梁芳这句话传开,那他方应物成什么形象了?十几年前那次君臣相见时,太监们传了一句“只知道山呼万岁”,便把几位阁老贬成万岁阁老了;而今天稍有不慎,自己又要重蹈旧辙。
无论如何也该先将眼前这关过去,方应物组织着语言,喝道:“梁芳!你蓄意挑拨君臣和睦,到底居心何在?难道你眼里就看不得君臣相得,唯恐天下不乱么?真乃无耻奸邪也!”
天子也觉得梁芳说话有些过分,他本性终究是喜欢“一团和气”不喜欢吵架的,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警告。
梁芳却又道:“奴婢只是看不惯这等表里不一的人而已!方应物表面正气凌然,背地里也同样鬼鬼祟祟?据奴婢所知,方应物与某内监往来密切,堪称是攻守同盟,却仍然以清流正人自诩,简直笑死人也!”
天子一直很随意的听着梁芳与方应物对答。但此时梁芳所言终于引起了天子的特别关注,侧头垂询道:“此人为谁?”
天子问的虽然言简意赅。但意思也很明确,就是要知道梁芳嘴里这个与方应物勾结的内监到底是谁。而方应物隐隐有不妙预感。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上。
梁芳扫了方应物一样,这才答道:“东厂汪直!”
方应物在旁边听到,宛如晴天霹雳,忍不住心神大震!他与汪芷的秘密关系,难道已经被梁芳所探知?若是如此,他竭力打造的稳固根基便要出现崩盘迹象了,无论个人形象还是权力根底,全都要推倒重来。
亏得多年修炼有为,方应物虽然心里已经剧烈跳动。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满脸惊讶,佯装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故而只能借着惊讶拖延时间。
这边天子皱起了眉头,又问道:“你可有什么实证?”梁芳又答道:“奴婢手里并无实证,只是所见所闻一些事情后的猜测和推断而已,皇爷大可不信。”
方应物几乎要倾倒,这梁芳毫无实据全是猜测,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也真是绝了。
但又不得不承认,梁芳这样不是没有效果,他不用真的去证明什么,只要挑起听众一丝疑心就足够了。再说如果没证据还强行装作有证据。弄不好就是欺君之罪。
从另一方面还可以看出,梁芳在天子面前确实得宠,以至于说话竟然可以如此随意!这让方应物不能不加倍的警惕和小心。
此时不能再装傻观望了。方应物连忙“哈哈”大笑几声,“梁公公当真会说笑话!”
又上前一步。奋力抢过梁芳的话头,对天子奏道:“臣与厂督汪直确是相识多年。昔年在边塞时便与汪芷打过交道。
彼时强敌在侧,齐心合力一致对外才是正理,哪有太监与文臣武将的区分?难道臣与汪直为了表现不同,故意要彼此内讧?
至于到了京师之后,说臣与汪直勾结更是无稽之谈,这样的谣言完全不可信,臣不屑置辩!”
梁芳追问道:“是不屑还是不能?莫非你方大人从东厂受益的时候还少了?就我所感觉,仿佛东厂处处都在协助你,这难道都是巧合不成?”
方应物冷哼一声,继续对天子辩解道:“梁芳所言,实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的不提,只说近日的事情,若汪直与臣彼此为同党,当初王敬之死沸沸扬扬时,明明年前便可以洗清冤屈,但汪直怎会拖延查明事实的奏疏,让臣继续陷于不白之冤?
若汪直与臣为同党,明知臣回京之后面临复杂情势,为何还要远赴边关,不在京城坐镇协助微臣?
若汪直与臣为同党,那臣今日要进宫面圣,汪直为何不能进宫像梁芳一般随侍左右,然后助臣一臂之力?遇到面圣这样大的事情,汪直还不出现,任由臣被梁芳折辱,又哪里像是盟友了?”
梁芳一时间哑口无言,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一定要指责汪直与方应物互相勾结,但说起近期的事情,却又从理论上说不通。汪直让方应物陷入了麻烦,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时候连个面都不露,哪里像是勾结起来?
最后方应物硬邦邦的对天子奏道:“梁芳此言,莫须有而已!”
朱见深微微点头,表示采信了方应物的说法,暂时平息了争论。但是真正心中所想谁也不知,朱见深毕竟做了二十年天子,纵然不大成器,但也有他的城府。
方应物说罢感到额头上冒出了几滴汗,但为避免君前失仪,或者说为了避免被别人看出心虚,硬是忍住没有伸手去擦拭。
真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汪芷给自己惹了麻烦,又心虚的躲出京去,叫自己屡屡难受不已。却不料她这种表现,在今天面圣时成了挡箭牌,堵住了梁芳的嘴。若汪芷这段时间对自己鼎力相助,那今天可就有嘴也难说清了。
不过经此一遭,今后与汪芷的往来和关系必须要加倍谨慎了,说不定还要另行想法子。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还是先看紧眼下关口再说。
梁芳嘴角噙着几丝冷笑,这是第三板斧,仿佛依旧没有奏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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